话说到这儿,陆青泽松开他,起了身来。
陆青泽正色看他,严肃道:“有关这事儿,你记得什么吗?”
楚樾怔怔。
午后,阴天,诸子庄内,杂草疯长。
一片阴沉的绿里,李无已一身白衣,手中持一罗盘。
楚樾望着陆青泽认真的双眼。
一阵邪风吹过,将大片杂草吹得像海浪。
时间到了。
楚樾想不起来。
李无已上前几步,杂草之间,一片荒废荒凉的衣冠冢已经枯败得看不出原形,长满了苔藓。
楚樾摇了摇头。
“我记不得。”
他说。
李无已抬手,黑色血光从袖里飞出,击向衣冠冢。
几声巨响,衣冠冢的墓碑被击碎,墓碑后的土地被打出一个大坑。
那里面,有几件几乎要风化的破烂衣物,和其余零碎的一些东西。
李无已压不住心中的兴奋。
他踉跄了下,晃着身子,从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嘶哑大笑。
笑声惊动乌鸦,一群黑漆漆的黑鸟扑棱着翅膀,大叫着飞向天边。
第34章 恨意 他突然开始恨祁昭。
楚樾不记得, 陆青泽悻悻松开了他:“是吗。”
陆青泽脸色更加凝重了,眉头紧皱着,像多了一团无法散去的黑云雾。
他偏过头, 摸着下巴沉思,看起来相当忧虑。
陆青泽这么一说, 楚樾不禁也忧心忡忡。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也眉头微皱, 眼睛不自觉地偏向一旁,看向远处,似乎还真有什么值得心虚的事。
楚樾站起身来,往屋子里走去。
陆青泽还在深思。
楚樾突然一动,让他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就见楚樾已经走出去了几步。
楚樾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陆青泽有些不明所以。
卫生间的门轻轻关上。
楚樾的手按在门把手上,片刻才缓缓松开。
卫生间没开灯,但外头天气不错, 阳光从窗框里斜斜地打了下来,在地上铺成金灿灿的斜方形。
几声清脆悦耳的鸟声接连鸣叫着, 真是个好天气。
楚樾的面容却阴沉不已,他望向阳光灿烂的窗外。
卫生间的窗户开在门对面,开在最里面,离门有一段距离。
和他隔了一段距离。
楚樾站的地方照不到光。
于是他和那些阳光就好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分割线。
楚樾伸出手,他惨白的手掌竟然变得半透明,指尖已经消失。
透过手掌, 能看见卫生间的地面。
【你确定吗。】
【楚将军,你可要想好了。】
【这可没有回头路。】
耳边又响起声音来,好像隔了大雾一样朦朦胧胧。
是两千年前的声音。楚樾依稀记得, 是国师在告诉他炼鬼术的方法前问他的话。
记忆实在太模糊了,回忆里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连向他询问的国师的脸都像蒙了层雾一样。
但楚樾记得自己当时下了莫大的决心,还没经过千年磋磨的声音那样坚定不移,真以为自己能挨许多个千年。
【我想好了。】
【别再说了,我真的想好了。】
【他只剩下我了。】
【这世上,只有我还愿意趟这趟浑水。】
楚樾长叹了一口气。
少年人一腔热血,总以为凭着那一腔热血,什么都能做。
不知道时间能磋磨掉太多事物,能把山河湖川变成沧海桑田,能让世上的所有变得物是人非沧海桑田,连那让他心甘情愿献出命去的人的脸都慢慢变得模糊不清,心底里空有漆黑的不甘和放不下疯长。
楚樾很努力地试着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国师说的话了。
他决心已定,有一身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坚定,于是国师就长长地叹着气。
然后国师说好吧,转身离开,跟他说自己去布置,让他等一等。
楚樾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总之国师又回来了。
之后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他记不清,只记得国师把他领到阵里,他手上拿着一把不长的刀剑,用它亲手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两千年了。
两千年是太长的一段时间。
楚樾看着自己慢慢变得透明虚无的手掌,脸上没有一点儿惊慌。
手上涌现出些许黑气,缠绕住他的手。
有了这些鬼气补足,楚樾的手又恢复了正常。
他将手掌握拳又展开,确认没什么问题,又转身过去,准备回到陆青泽身边。
手刚刚放到门把手上,还没来得及拧开,突然,心口猛地一痛。
像是被谁猝不及防地一剑刺穿心口,楚樾只觉一痛,随后嘴里涌上一口腥甜。
噗地一声,他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卫生间乳白色的门上溅上淋漓的血。
楚樾沉沉跪了下去。
他低头,见心口上竟然开了个空荡荡的血洞,他能透过血洞看见身后那阳光明媚的窗外。
痛。
昏昏沉沉的痛。
视线骤然模糊起来,他的呼吸声变得嘶喝,几乎要窒息。
一片昏昏沉沉里,他几乎撑不住自己,于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他眼前一黑。
黑暗之中,一片混沌。
楚樾挣扎着,却醒不过来。他仍然听见不远处的鸟鸣声,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知道自己原因不明地昏了过去,可就是醒不过来。
迷迷糊糊间,黑暗散去了些。
他看见一片杂草。
几乎长得半人高的杂草丛中,他看见了一个长满苔藓破烂不堪的坟冢。
头顶响起乌鸦的叫声,楚樾愣愣地和那坟冢对视片刻,只觉得眼熟。
半晌,他才恍然,那似乎是他的衣冠冢。
身后传来嘶哑笑声。
楚樾回头,没看见半个人。
声音却在身后不疾不徐地响起。
“该解脱了吧。”
“冠军侯,还不解脱吗?”
“你不是也很清楚的吗,那早已不是太子了。”
“这么多年,你做了这么多,得到什么了吗?”
“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吗。”
“一无所有,失去一切,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从天下无人不识君,变成渺沧海之一粟……”
“追了这么多年,追的只是个泡影啊,冠军侯。”
“还不明白吗?”
“走吧,走吧……早就结束了,早就结束了,就只有你还放不下那黄粱一梦……”
“两千年,你磋磨了两千年,就只为了追一个泡影,”声音嘶哑地笑,“你从未恨过他吗?”
“你怎么不恨呐。”
“若不是他给你一个执念,若不是他非要你去报他的仇……若不是因为他,你又怎么会成这世间的一个孤魂野鬼?”
“若没有他,你早就得了功赏,做了开国功臣……你本有更多的荣耀功绩。”
“不恨他吗,楚不辞。”
“两千年里独自飘荡,做着没结果的事儿,不为人知地卖命。”
“你不恨他?”
心里好像开了一个豁口,一声一声的恨涌入其中,涌进心上,让不知名的东西膨胀起来。
楚樾怔怔站在原地。
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住了,他无法思考,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无法思考这件事,只是麻木地站在那儿。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被一声一声的恨填满。
嘶哑的声音笑了起来。
坟冢远去,风声渐歇。
眼前的声音和画面渐渐消失了,楚樾眼皮抖了几下,睁开了原本沉重的眼皮。
他看见卫生间的地面。
此时此刻,他正趴在地上。
楚樾头疼欲裂,又不明所以。他用手撑着地面爬起来,捂了捂脑门,疼得皱眉,看了一圈四周。
卫生间一片安宁祥和,干干净净的,包括楚樾面前这道乳白色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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