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仪这算是为他谋划了两千年。前世他不知姜明仪在国破之后的详细所为, 但能留下成命,甚至让子孙后代记得来帮他,这般用心良苦,陆青泽能明白他的忠心。
“姜国师对我忠心,我知道。”陆青泽说,“这是大恩大德,回去之后我会和能给奖赏的人说一声。”
姜白柠笑了声:“奖赏的确是得要一些,这些玄学的事要有来有回,不然就要吃报应了。”
“不过比起这些,姜明仪只是单纯地想为了你做最后的事。”
“他留下的嘱托里,还有要我传达给你的话。”姜白柠说,“他要我跟你说,很多事他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
“人各有命,命数在天。虽说过往遗憾,无法更改,但好在明日光辉灿烂。”
“请殿下往前看。”姜白柠说,“若有空,便去墓陵之中,给他送些奖赏就好。不必真金白银,送些桃子来也是好的,折枝桃花来也尚可。”
“这些,是姜明仪的原话。”
说完这些,姜白柠抬手作揖,仿佛真是姜明仪上身了似的,朝他深深行了一礼。
她抬头,朝他一笑,最后放下一句“那我走了”,转身离开了。
陆青泽吓了一跳:“你这就走了吗不留下来等等吗万一之后——”
“没关系的啦。”姜白柠头也不回道,“他可以的,功过自在天地间,能迈过这道坎的。”
姜白柠的话轻飘飘地落在风里,随着她的离开渐渐飘散。
她离开了,寺庙里寺庙前又变得一片安宁。陆青泽抬起头,看见天上繁星点点,夜空明亮。
人的确是得向前看的,陆青泽想。
过去的国破之事,他不会忘记;但也不会因此,而让此后的今生都一直埋在泥泞里。
今夜天明之后,楚樾会重新为人。他会从两千年的泥泞里走出来,终于从那个祁昭死去的祭台上下了台来。
陆青泽心里有块沉甸甸的什么东西终于落了地。他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得以释然。
他又抬头。朗朗夜空下,他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千年前许多许多个夜晚。平乐殿的窗户打开时,他能在一片桂花香气中,望见京城的明月。
无数个明月下,他都如此时一样,等着楚樾回来。
寺院里飘出血味儿来,一种不祥的气息从里面飘出。
陆青泽却没来由地十分安心。他站在院外,刚想张嘴叫一声楚樾,又生生止住了。
里面正在受天地决判,陆青泽有些害怕楚樾被他叫一声后会分心。
陆青泽最终没有唤他,也没有在院外说什么。他背靠着寺门,坐了下来。
隔着一道门,他沉默地等待。
他坐了半个夜晚,身后的血味气息一直骇人,但空中明月婆娑。
过了很久很久,陆青泽突然有了沉重的困意。似乎是寺庙里的法阵影响了周围,他突然两眼一黑。等再醒来,天边已经升起了旭日。
天色大亮,朝阳升起,漫山遍野都是金灿灿,地上的野花铎了金黄,像满地的桂花。
陆青泽刚醒来,有些呆愣地看着这一切。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赶紧翻身起来,推开院门。
门内不远处,一个朱砂画作的法阵边上,楚樾褪了铁甲,一身红衣,正急急忙忙地往他这边跑来。
“殿下!”
楚樾朝他大声喊了一声。
朝阳升起,寺院里原本被高墙挡住照不见光的地方,也落下一片金光。
日光落在他死去多年的爱人身上,那对他忠义了两千年的将臣身上终于落了光。陆青泽看见他脚下拉起长长的影子,那是他终于受朝阳所照的证明。
晨风吹起,寺庙里花草摇晃。陆青泽在门里怔了半晌,终于从莫大的兴奋里回过神来。
他笑了起来,大喊一声楚樾,朝着他跑了过去。
如同千年前他还小时,朝着入宫来看他的楚樾奔去一样。
他在金灿灿的桂花间奔向他,他在金灿灿的日光里奔向他,两腿一蹦,抱着他的脖子勾着他的人,直接挂到了他身上去。
楚樾接住他,无奈地笑起来。
“慢一些呀,”他眯眼笑着,“您这金枝玉叶的,伤着可怎么办?”
陆青泽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抱着楚樾,终于感到这人身上有了温度,再不像从前那样冰冷。
他活了。
陆青泽高兴得要发疯,他把楚樾搂得死紧,笑得开心极了。笑着笑着,他又想起这走来的一路,又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于是陆青泽又哭又笑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楚樾愣了愣,苦笑起来:“别哭啊。”
陆青泽摇了摇头,抹掉眼泪,朝他笑起来。
楚樾望着他挂着泪的笑脸,心中忽然有什么东西烟消云散,又有什么东西去而复返了。
他也跟着笑起来。
望着他笑,陆青泽忽然想起前几日他说,是否消散,就看天命。
他果然也还是想活着的,陆青泽想。
陆青泽抱住他,心想,楚樾终于不必在随时都会消散的日子里惶惶。
“殿下,”楚樾忽然在他耳边说,“殿下这次,可一定要长命百岁。”
“好。”陆青泽哑声说,“那你可得一直跟着我。”
“会的。”
陆青泽看着他的眼睛,楚樾的眼睛变回了他记忆里的模样,又成了那琥珀似的瞳孔,再没有什么血光了。他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感觉年岁去而复返,他又回到那皇宫京城里,周围的桂花正遍地开着。
楚樾不会再放弃他了,陆青泽知道,他终于能平平安安地、真正地活上一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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