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生皱了下眉,竟是直接跪下来磕了一个头,咚的一声,把额头都磕出了血,而后冷冰冰道:“请主子收回成命,奴才恐怕无福消受。”
裴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应和他的话,跟着蹲在他面前,再度把那荔枝递到了他嘴边。
裴忌知道扎李道生哪里最疼,当然也知道他哪里最软,唇角微抬:“……公公,这是我偷回来的,上面的冰都化了,我袖子里正冷着,又只有这一串。”
这幅模样,换成十年之后的李道生恐怕都会心软,更何况是这个还年轻的小九,就更加毫无抵抗力了。
李道生轻咬下一口时,舌尖难免碰到裴忌的手指,痒痒的,会让指尖有些许湿濡。
裴忌本来还在盯着额上鲜红的血迹,现在又不得不微微一愣,盯着他的舌尖,眼眸幽深地道:“公公,还不够啊……”
第159章
裴忌紧盯着面前的人, 看他把整颗荔枝都吃下去,要吐出籽时,便主动把掌心伸到他面前, 倒是比谁都殷勤。
“吐出来,别吞下去。”裴忌说道, 不知道到底是在说荔枝籽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公公,吐到我手心里。”
吐到……主子手心?
嫉妒导致的怒火中烧消下去,李道生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胆大包天的话,不仅拒绝主子的要求,刚刚的下跪, 更几乎等于直接顶撞, 换个脾气差些的公子,让他血溅当场皆有可能。
思及此,李道生顿时通体生凉, 他僵硬地把鲜盈多汁的果肉咽下,才缓缓张开嘴唇,把黑溜溜的荔枝籽吐了出来。
裴忌却对他的心思毫无所察, 握着那粒籽, 笑意盈盈地评价:“……真乖。”
李道生薄薄的眼皮快速颤动了几下, 脸颊不知为何红了起来,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 好让自己从这暧昧横生的氛围当中跳出来,不至于陷得太深。
“主子,是奴才僭越了。”
李道生垂下眸,尽力把两个人的身份又拉回原来的距离,“主子做事奴才只管听就是, 不该如此肆意妄为,扫了主子的兴。”
“就算主子真厌弃了奴才,那也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止住。
“公公可不许胡说。”
裴忌把那颗李道生吐出来的籽放进手帕里包起来,竖起食指,轻按在了他漂亮的嘴唇上。
这阉人惯来有嫉妒心,跟他这怨鬼的恨也不相上下,裴忌心知肚明,便凑到他耳畔,或是戏谑着、调侃着,非要让自己那一点热息落到这阉人身上,见他不敢看自己,便更加添油加醋。
他缓慢地动着舌尖,让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可以清晰地传到面前这人的耳朵里,懒洋洋的势儿,不甚认真,倒比认真更撩拨人心弦,“公公这副身子,我还有兴趣的很呢。”
怨也好,恨也罢,裴忌从来不肯放过他。
李道生双手抵在胸前,把他推远了一些,唇瓣紧抿:“zhu子,你带回来的那姑娘还在等着。”
裴忌随手把手帕揣进袖里,后退一步,又朝那舞姬走去,伸出手臂佯装要抱着女人进去,余光却瞥见僵在一旁的太监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复又退回来,突然将李道生打横抱起。
看着阉人眼中掩饰不住的愕然,他挑起唇,眼里含浑杂柔的光亮也如毛茸茸的狼尾般勾搭上来:“公公为我磕伤的额头,我给公公包扎——”
最后两个字拉的老长,余音绕梁,饱含深意,如尾羽挠心。
……坏东西。
李道生侧过头不看他,却忍不住用力咬了下裴忌大氅上厚实的毛领,心中暗骂。
以前他从不曾没有发现,裴忌竟是这样吊人胃口的坏东西。
裴忌给李道生包扎时倒没作什么妖,歌姬默然无声跟着他们进殿,又将门关得严严实实,待裴忌给李道生包扎好后,竟是直直跪了下来。
她以北夏的习俗抱拳致意,一扫大殿时战战兢兢的姿态,动作利落,眼眸明亮,说的竟还是北夏的语言:“殿下,末将来迟。”
裴忌轻佻的神情微妙的一顿,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眼神起了变化:“你是……北夏人?”
女子答道:“回殿下,属下是北夏国卫将军麾下玉麟军副将叶忍冬,不久之前才调令委任,埋在大梁已三月有余,此番与殿下相遇实属万幸,还请殿下留下我,愿为北夏王朝和您尽犬马之劳。”
“请殿下放心,属下晋升到此位不过花了半载,心有分寸,绝不会打扰您和……”叶忍冬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李道生,脑子里划过无数个称谓,似乎都不够合适,最终还是只能挑了一个最保守的,“这位公公清净。”
话音落下,裴忌的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开,好似根本对北夏国的什么江山大计勾心斗角没有一点兴趣。
他捧着李道生的手,颇有兴味地把玩起来,半真半假道:“若你只是舞姬或还能留,但你不是,身上甚至还有官职,本殿下要是收下你,若是你以后犯了什么事被抓着,我和公公岂不是都要被你牵连?”
见他把李道生也列为自己人,叶忍冬心中有什么猜测好像得到了验证,她敛下心神,道:“殿下安心,若属下此次功成,那殿下依旧是我大江朝的天潢贵胃;若属下真被大梁所擒……”
跪在地上的女人忽而抬起头,眼里带着几丝决绝之意,“那殿下,就是举报的功臣。”
这的确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子,聪明人对话无需多解释,留下她对裴忌也没什么坏处,他思虑几秒便颔首:“那你就留下好喽。”
“你住在偏殿,”裴忌吩咐着,又憋着一肚子坏水,牵着李道生的手摇摇晃晃,“只是要委屈公公,和我住在一起了。”
说是这么说,只是眼里没有一点愧疚。
待叶忍冬离开,他便直接躺倒在李道生柔软的膝盖上,甚至坏心眼儿的伸出手拨弄了一下李道生轻颤的睫毛:“公公……不会告密吧?”
李道生由他躺着,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晦,他移开眼,抿了下唇,从裴忌这个角度看过去,侧脸上竟有几分冰冷了:“主子若不相信我,杀了我便是。”
裴忌并不信他的话,他可知道,李道生是最惜命的人了。
道生道生,连改的名字都如此,从头到尾,只是想求一条生路罢了。
他会这么说,无非就是心里还在生裴忌的气了。
裴忌心里清楚,只可惜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翻身就把李道生压在身下,用匕首抵着那纤细白晳的脖子,往里推进一厘,就突突突突冒出两滴血珠,像是真要杀了他似的。
李道生终究还是厌恶这种触碰的,上一次有人把他这样压在身下,就是为了扒掉他的裤子,在这层阴影笼罩之下,他本能地身体僵硬,又强迫着自己慢慢放松。
脖子上的刃尖冰凉,裴忌眼里戏谑的笑意也仿佛带着凶残和寒光,与狼共舞,总是如此危机四伏。
但若是裴忌真能为了保全那女子杀了他,李道生定然是不甘心的。
所以他垂下眸,嘴唇颤抖着,还是要问:“主子对她有情吗?”
说的她,自然是刚刚离开的舞姬卧底。
他既然不愿意成为裴忌口中那个李道生的替身,就更不会愿意被一个北夏的将军所指代。
尽管他不如那女子那样美艳聪颖,甚至还能对裴忌的事业有所助益,或许也不如主子口中那人早早遇见,留下惊鸿倩影……
但他还是想争。
他的野心早被曾经的层层苦难所饲养,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生性恶劣的裴忌。
他又不是真的在温室养大的菟丝花,又不是真的那种纯良之辈,善良又明朗,他的阴私手段,都藏在他那颗早已腐烂的心里,只待用鲜血滋养。
他是在烂泥里长大的孩子。
他的根,早都已是烂的。
只要裴忌承认……
只要裴忌……
匕首却突然从他脖子上撤开了去,裴忌把玩着手里的锐器,随手扔到一旁,用自己的衣袖揩去阉人脖子上的血珠,一点也不怕染脏了:“我这是心疼公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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