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做梦了。
师兄并非是他可以肖想的雄虫。
从几年前开始,莱尔已经很少再参与长期外派的研究工作,艾奇没想到这一次莱尔会主动参与这项课题,得知消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一直到落地,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
弥赛尔教授口中所谓的“吃着榴莲肉,吹着海风做勘查”,在实地工作中如同童话,能信的也就最后三个字儿。
就跟鱼香肉丝里没有鱼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魏邈在去勘采的路上,才收到奥兰德的消息。
昨天那张脸上伤势的照片,他没有回复,单纯觉得有点儿滑稽,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奥兰德发了一条视频。
很简短的一条录像,只有十几秒的样子,没出现任何杂音,维恩在练习礼仪,脊背挺得端直,脑袋上顶着一只兔耳,目光严肃地仰头看着老师,一副认真努力的模样。
——依照维恩脊背挺直的幅度,这条录像显然充满了摆拍的痕迹。
再晚一秒就要露馅。
奥兰德:您会想念幼崽吗?
魏邈将那条视频看了两遍,有些忍俊不禁,点击了保存键。他甚至能想象到奥兰德打这行字的神态和动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拉远距离感的方式,回复道:谢谢。
就如同奥兰德一样,魏邈同样在熟悉什么叫失去。
就像是从未靠拢的海市蜃楼,真正到了散去的那一刻,依然会升起一些曾经拥有过的错觉。
那是浮冰化成水之后,留有的、还未散去的余温。
好在这块伤疤撕开的时间足够漫长,因此并不算疼。
他没有将奥兰德的联系方式删除的打算,等着议员长先生自己给自己降温。
罗安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侧过脸,笑着说:“说起来,我还没有加上师兄的好友……艾奇师兄都有了。”
艾奇在另一辆轨道车上。
一边说,一边作势打开光脑。
魏邈抬起头,没有动,有点疑惑地问:“教授不是组了个群吗?你直接在群里加我就可以。”何必舍近求远。
罗安:“……”他扯了扯嘴角,才努力地笑了出来,“确实哎。”
替师弟解决了一道难题,魏邈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道:“嗯。”
轨道车一路向前奔去,离得近了,才看出些山的形貌,一座一座的山如同巨大的、起伏的影子,黑森诡谲,弥赛尔教授携带着艾奇,从车上下来,眼睛里终于流露出兴奋的神色。
山路坎坷,魏邈背着包,倒是走得如履平地,偶尔还需要拉一只胳膊负伤的艾奇一把。
无论是上辈子,亦或是这辈子,他对这样的流程已经相当熟悉。
弥赛尔教授走在最前列,肌肉紧实得被包裹在衣料之中,即使天气炎热,也穿得严严实实,他走路时有些跛脚,需要携带登山杖来稳定步频,魏邈跟在队末,在熟悉的虫面前,多少有些惫懒做打扮,抛去了在研究所时多余的体面,脑袋上别了个清凉贴,将手上多余的灰尘冲洗干净。
越向深走,雾气弥漫,前方隐约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罗安走着走着,就溜到魏邈面前:“莱尔师兄。”
“嗯。”
罗安道:“我保护你。”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魏邈一个雄虫,要学这个专业。
魏邈侧过脸,小朋友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就算再想装瞎都没机会,他笑了声:“没必要,我有自保的能力,真遇到事儿了你自己记得跑就成。”
他也没想到,弥赛尔教授感兴趣的赫然就是克里格尔山脉。
也是前几天还没和奥兰德离婚时,去荒星出差的时候,按理说还藏匿着反叛军的地方。
有序的脚印和一些多余的痕迹,说明这座山脉已经整体被搜索了一遍,看情况,显然是第一军团的军雌们留下的足迹,魏邈五年前就随弥赛尔教授来到过这座山,五年后这里依然一模一样,时光仿佛在这里静置,反倒像是黑胶唱片一样,唱臂旋了一遍,又倒回到原地。
罗安应了一声,颇为直接地道:“您有雌君了?”
雌虫的追求相当明确且简单,罗安之所以跟着弥赛尔教授干活儿,单纯是为了镀金,路上有一个雄虫加入,是意外之喜。
按理来说,雄虫这个年龄不可能没结婚,但罗安还是想试一试。
他不觉得自己差在哪里了。
他直接,魏邈也直接,他道:“我对你没兴趣。”
第51章 破伤风
罗安脸上原本热切的笑容, 逐渐冷淡了下来。
魏邈没什么多余的感触,如果说上辈子喜欢他的人尚且还能探索出一些逻辑,那么来到联邦, 仰仗于雄虫的稀有程度, 脱离了贫民窟后,很容易给他一种一切唾手可得的错觉。
他可以随时待价而沽,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在对联邦趋于一无所知的时候,魏邈也确实这么做了, 因为觉得娶谁都无所谓,所以权衡利弊之后, 自然而然地将婚姻当做一场交易。
所以如今的结局, 也是他应得的。
吃一堑、长一智, 魏邈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回应如此繁多的爱慕。
他也没有这个精力。
此后一路,罗安相当安静。
一直到了乌黑的矿脉前, 都没有声响,弥赛尔教授平静地向后瞥了眼, 懒得管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只是嘴角抽了抽。
他这学生似乎在哪儿都这样受欢迎。
最初进研究所的时候, 各种问讯如雪花一样塞了一箩筐, 有不少甚至打到他这里来, A级的雄虫单是精神力等级便已经遥遥领先,值得贵族雌虫的垂青。
更别说莱尔的样貌和品性看起来都还不错。
莱尔结婚之后, 一切明里暗里的风波平息,再加上离得太远, 弥赛尔教授几乎都忘记了当初的盛况,如今才从脑海深处翻腾出这段久远的记忆。
相较于几年前,他这位学生显然沉淀了许多, 收敛起开刃时的冷芒,变得更温和、从容不迫,但容貌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一如往昔。
弥赛尔教授还记得最初遇到莱尔时,那一双挡不住防备的眼睛,乌黑的瞳仁如同擒住猎物,携带着抵挡不住的锋锐,仿佛世界隔绝在外,精神需要时时刻刻、高度的紧绷。
似乎患有轻度被害妄想症。
——那是他对莱尔的第一印象。
这五年来,这份印象一再被刷新,依次变成“疑似有智力障碍的雄虫”、“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学生”、“会调酒,并宣称诸多新奇的调酒的方式并非他独创的学生”,后来又演变为“有卓越天分,但不再从事野外勘察的弟子”。
弥赛尔教授偶尔会遗憾。
如果他这位学生是雌虫就好了。
……如果是雌虫,也不至于非要结婚,可以将一生都奉献给地质学。
魏邈还不知道他的教授已经为他安上了这样一个宏大的愿景。
克里格尔北坡相对平缓,侧面是笔直的山体,能看见石壁被打出的、一个个平直的豁口,掩藏在茂密的林中,植被繁茂,魏邈照例拍了几张照,顺手用锤子从山体空隙的石英脉里挖了点儿水晶出来,水晶上大多都沾染了硬块的泥土,并不算漂亮,用水过滤后,魏邈直接塞进包里。
他这几年攒了很多千奇百怪的石头和随手挖掘的萤石、水晶,几乎全扔在庄园内卧室的展柜里,估摸着这会儿凶多吉少。
好在死道友不死贫道,魏邈心情相当平稳。
没有的话,再挖不就有了。
越向深走,坡度越陡。
“矿洞在地下。”弥赛尔教授道,“今天先进行最基础的钻井、爆破,但具体的情况还得实地……”
话茬刚落下,他便突然停顿了脚步。
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幽微处探头,弥赛尔教授表情凝肃了些,他和魏邈对了下眼睛,魏邈没说什么,只是举起手,是一个石头剪刀布的布的姿势。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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