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弥阁下的记忆只有短暂的保质期, 隔得久了, 会把一些无足轻重的雌虫删除。
利亚黑沉沉的目光俯身凝视着伊维,平铺直叙地问:“你疯了?”
雄虫保护协会强制匹配的内容概不外传, 但那份文件直接寄到了第二军团的案头,他想装看不见都没有机会。
这件事恐怕很快便会在一小簇最有底蕴的贵族之间, 掀起轩然大波。
伊维将那份被染脏的方巾随意地投喂进扫地机器人口中,说:“诚如你所说, 总要向上搏一把。”
温弥已经打开光脑, 随意地问:“是雌君吗?”
……莱尔总不能升了级, 反倒消费降级吧。
伊维诧异地回头,旋即笑了笑。
“雌侍。”他说, “那位先生我可惹不起。”
他起身欲走,利亚却冷不丁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手臂薄薄一层肌肉隆起,那双锋锐的眼睛审视地打量过伊维的周身,不需要精神力来辅助, 骨骼便承受重压,稳稳地控住他的行动。
伊维站立不动,回转过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利亚·科维奇是家族板上钉钉的继承者,但毕竟也只归属于继承者的范畴,他们这一代拥有继承权的后代,两只手都数不完。
他们是彼此最直接的竞争对手。
“你的路径改得太快了。”利亚·科维奇叙述道,“以你的现有的职位,不需要走这种捷径。”
强制匹配?
雄虫保护协会不会蠢到这个份儿上,得罪一位主动降职的审判长,对这个协会不会有任何好处。
除非是伊维·科维奇自己的提议。
他的语气惯例平稳,伊维一只手放进西装口袋,目光带着怜悯之色。
“算捷径吗?”他笑着说,“我觉得可以赌一把啊,莱尔阁下又不喜欢雌虫待在家里。更何况,这并非出于我自身的意见,而是家族整体的考量,他们提出,我接受……利亚,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家主呢?”
他挑挑眉,说:“猜猜你的雌父,为什么不推荐你的名字?”
·
雪在不久之后,便停下了。
奥兰德静静地看着他,他浑身在抖,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但跪在地上时,竟然莫名给了他一些支承的安全感。
他的手紧紧蜷缩在一起,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说服魏邈,低声说:“……我之前不清楚,我没想过维恩会因为这件事胡闹。”
这是一件小事,不是吗?
那双眼睛像是被打碎过,碎成了几片断裂的镜面,镜面模模糊糊,但断裂的边缘却能割破手心。
他也开始疼起来。
够了。
“……柏布斯家族需要继承。”魏邈垂下眼,把多余的情绪压回去,问,“有很多种体面的方式,值得做到这一步吗?”
虫族鲜少有把幼崽打掉的传统,繁衍被摆在首要地位,哪怕担负工作,雌虫怀孕的负担也并不算太重,十月怀胎,一月破壳期,除非雄虫签字,否则医院不会提供这项业务。
生下来,接下来的路便要靠幼崽自己去走,具体的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奥兰德当初怀维恩时情绪反复,忙得连轴转,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一个含着泪意的强吻混合着眼泪,沾湿了他的面颊,空气里潮湿、稀薄,魏邈被他这样剧烈的情绪爆发裹挟,冰冷的吻封住他的口,奥兰德跪坐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莽撞地封住他的口。
“您不能这么想我。”他尾音在抖,一遍一遍重复,“您不能这么想我。”
好疼。
他太愚蠢了,等一手炮制的事情发生,才发现是错的。
怎么办?
如果早一天把维恩送走,或者稍微安抚一下这个难缠的幼崽,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可是他的雄主回来,都不和他说一声。
精神力像是窜进一股电流,紧接着,大海裹挟着浪涛,魏邈当真体会了一把虫族的□□强度,他被拘得动弹不得,听奥兰德喃喃说:“您使用我好不好?把我当成玩具来用。”
维恩是个什么东西?
不要再提他了。
不让他堕胎,那就把他做到自然流产,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而外面的问题,他已经有了解决的措施。
没有谁再来破坏他和雄虫的关系。
惧怕像是实打实的尖刃,不断汹涌而来,他怕得太深,像是心虚,牵引的线摇摇欲坠,火烧得越来越旺,几乎便要扯断。
再没有哪个瞬间,他意识到离婚和结婚的差异。
他的雄主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对他。
他的眼睛黑压压一片,原本柔和驯顺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乌云密布,沉得骇人,魏邈甚至有一种几乎要被他吞吃入腹的错觉,精神力下意识想要反扑回去,被他强行压住。
“……停。”魏邈尽量将身体后仰,呼吸乱了一瞬,便被奥兰德逮住空隙,手攀住他的后背,死死咬住他的脖颈,留下一道鲜明的血印。
像是一种野兽的烙印。
“雄主。”奥兰德说,“您不能把所有的后果摆在台面上,这样我就会做好准备……您最后身边还是只有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颠三倒四,破罐破摔。
没有做,只是提出来的是威吓。
已经做好决定的才是通知。
所以雄虫要和他真正厘清一切的理由,全部都是假的。
眼前久违的光幕不断闪烁起来,警告他,反派的精神值相当危险。
魏邈和他拉锯良久,费力地箍住他的双臂,好在下方垫着的一层毛毯,隔绝了大多数的响动,他说:“跪好。”
“你是这个虫蛋的雌父。”他语气略带疲惫,“无论如何,奥兰德,我们都要负起责任。”
第123章 喜欢
博弈学中有一种平衡解, 在一种非合作关系中,根据他者的策略,制定自己的最优策略, 拉锯起的稳定解题思路, 即为纳什均衡。
魏邈七岁时,方应海送他去期末考试,路滑,早晨七点, 人行道上雪依然是崭新的一片,整个天是昏黄色, 那是路灯的颜色, 仿佛平沙漠漠, 他和方应海隔着一尺远,彼此默然无声, 并不似亲父子。
“我妈呢?”他问。
小学的期末考试与家长会接踵,方应海忙于第二套改善房的产权登记, 凌晨才从另一套公寓赶回来。
“她在新疆。”方应海没有多说,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句, 还含着一点儿笑, “不用担心她, 你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好……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在新疆,魏若琳此刻应该还没有起床, 隔着两个小时的时差,至少要九点, 太阳才会在另一个经度升起。
魏邈解释了一句:“我打的电话,她没有接。”
方应海微怔,过了一会儿, 才说:“可能她在忙。”
每个人都有时差,这种时差会变为一个人与一个人情感关系中的位置,时间拖久了,就连隔阂都演变成深入骨髓的习惯。
这两天,他拨打的六个电话,一个都没有接通。
他三岁时才学会说话,表达得足够通顺之后,方应海突然禁止他开口,说:“你的发音不对。”
他不久之后便知道,他说的话掺杂着吴语方言,洋腔怪调,极不标准。
他的父母之后曾明确地表达过歉意。
而他早已过了需要父母全天候陪伴的年龄,不再把这份爱视为孤品,就像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感冒,痊愈之后,了无痕迹。
那件事之后,第四天,也是家长会之后的第一个周末,魏若琳特意打来电话,问:“宝贝,你当时找我干什么?”
他想了想,说:“没什么。”
·
他和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密,后来他们意外丧世,一切爱和恨都就此中断。
唯一有用的报复,无非是趁中元节给两位终身是无神论者的地质学教授多烧些纸钱,污染污染环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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