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许一凡孤零零一人坐在洞外,下巴低着膝盖,目光空落落的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含道:“清林走了。”
他许久才说:“我知道。”
“他应该很想你送送他,进入大阵那一刻他还在回头望。”
“……我知道。”许一凡始终没有抬头,他好像很冷,整个人都缩着。
楚含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明明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可他总感觉,许一凡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时间他有些不是滋味,此刻,也许许一凡比任何人都要难受:
“怎么不去送送他?”
“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也想再听听我说话。”他的声音很闷,整个脑袋也彻底埋到膝盖里:“可是我不能去,他舍不得,有遗憾,他才会想着回来,我要是去了,他就没有不舍的了……”
楚含鼻子有些发酸,蹲到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背:“怎么会呢!他那么喜欢你,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也没有说他不会回来,你怎么对自己这么不自信?他一定会回来。”
“以前我觉得,我要先考虑自己,自己过得好了,才能有能力和余力去帮助别人,我也从没有想着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死,可是我看见凤清歌为了停止大战,把九天叫去了战场。”许一凡道:“天下苍生于他而言很重,凤族于他而言也很重,我不知道在他眼里,是我重还是凤族重,所以我无法确定他是否还会回来。”
“往好处想吧!”楚含说:“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我知道,不过可能是长大了,我变得多愁善感了,哎,长大真是烦得咧。”
楚含:“……”
闲清林刚走的那一段日子,许一凡觉得很难熬,整天无精打采,不爱说话。
闲清林的离开,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许家人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在忙着战后事,忙着将海族彻底打压,忙着将逃亡在外的魔修缉拿归来,大家忙忙碌碌的,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许一凡。
丹药、阵法、符箓的单子依旧很多,可是许一凡却没有心思炼制了,偶尔忙完了,没事可做时他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安静寂寥得让他感到害怕。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明明闲清林在的时候也没怎么说话,甚至为了不打扰他会安安静静的坐他旁边,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
如今的安静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却觉得冷清极了,也许百来年的陪伴和形影不离,让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总有一个人,会不厌其烦的问他饿了吗?冷不冷,累不累……
那些体贴和关怀在人走茶凉后,显得那么弥足珍贵,让人无法忘怀,却也让他更为难受。
习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他都习惯了,因此某天突然少了这个人,他便觉得天好像都要塌了,哪哪都不习惯,心口也总是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浑身上下就好像爬着无数只蚂蚁,让他时时刻刻都觉得不舒服,每天就想那么坐着。
可其实坐着的时候,他好像想了很多,,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浑浑噩噩的,他好像病入膏肓,思绪和行动都迟缓了起来,缓慢安静到毫无生气可言,好似无欲无求,行尸走肉,就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许一凡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可他完全不受控制。
人终究是情绪的奴隶。
而真心喜欢的人,如果分开,会想念,会难受,会变得烦躁,甚至会失魂落魄,会一遍遍的想起往事,然后心疼,开始惦记,开始想着见面。
默默很担心他,不闹着吃糖豆了,整天围在他旁边嘘寒问暖,许一凡要喝口汤,他都不让许一凡动,自己爬桌上舀了半碗吹凉了想喂给许一凡。
许一凡很无语:“我是想老婆,不是病入膏肓啊!”
默默语重心长说:“老大,那么多话本子你都白看了吗,那些个书生一没了老婆,刚开始都是像你这样不爱说话,整天傻了一样一直盯着某处看,然后慢慢的,就开始病入膏肓了,然后就开始起不来了,一直咳一直咳,然后就硬邦邦了,老大,你可千万不要学人那一套啊!咱们脑子少……”
“滚啊你。”许一凡想打他,他感觉默默在咒他。
吃了饭肚子饱了,他有点困,想躺石床上歇歇。
以前他能一头倒下去然后一觉到天亮,可是如今他总会在夜间突然惊醒,他会在某个翻身,会双手下意识的朝旁边摸,他以前总搂着闲清林入睡,那时他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对方,闲清林也会迷蒙着双眼,主动拉他的手搭到自己腰间上,然后朝他靠过来。
可是如今,他摸索了大半天旁边却依旧空空,什么都触不到,他就会猛然惊醒过来,意识回笼后,整个人便觉失落透了。
他心里空洞得可怕,无法再度入眠,会无端的焦躁,反复无常的紧张,然后疯狂的思念闲清林。
睡不着让他很痛苦,可这只是肉/体上的折磨,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痛苦的内心。
他无法接受闲清林的离去,他不甘心,不服气,不高兴,各种情绪交织着,却又不得不在清醒的那一瞬间,接受闲清林已经离开这一事实。
他侧着身看着另一边无人问津的枕头,看着空荡荡的身侧,那股无法言语的难受才会又再次涌上来。
闲清林离开时站在洞外,深深的往里头望,那双眼睛温柔又带着渴望,他看不到洞里什么情形,也看不到许一凡,可是许一凡却是能看得见洞外的他。
其实那时他听见闲清林叫他了,一声又一声,得不到答复后他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直到要御剑时,他才又回头望了一眼。
那时他的目光像是在让他不要生气,像是想要他出来见他最后一面。
可许一凡根本不敢出去,闲清林那不舍却仿佛拼尽全力要靠近他的眼神,让他心脏都要碎了,也根本不敢开口同他说一句:一路平安,他怕一张口,破碎的东西就会倾泻而出,哭声也会溢出来,所以至始至终,他不言一语,也不曾出来见他一面。
如今他侧躺着,看着空落落的一侧,脑子里一片混乱,闲清林离开到现在,过去一个月了,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却无法释怀并向前看。
他一下想起以前闲清林还在的时候,他们在这张床上亲热,拥抱着耳鬓厮磨,只需要一个吻,闲清林双眼就会变得朦胧,难怕受不住,那双手也始终没有推开他,只会用泛着红潮的慵懒双眼毫无威慑力的瞪他,然后扬起细脖,在他耳畔呢喃说'轻一点'。
那个时候,不,是至始至终闲清林都不知道,他越是叫他轻一点,许一凡越是想往重里'折腾'他,他想把面前这个男人一寸一寸的吃干抹净,最后连骨头都不要剩。
他要他属于他,里里外外,彻彻底底的属于他。
所有这些,他的一切,明明过去那么久了,如今却历历在目,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闲清林,闲清林占据了他所有思绪,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罩着他,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让他逃也逃不开。
许一凡不想沉沦在以前欢乐但如今只剩痛苦的回忆里,也知道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每一步都走得正确,走错了就走错了,明日璀璨,无需一遍遍陷在昨日里。
他甚至也知道他如今就站在悬崖边上,那些回忆会让他有纵身一跃的冲动,会让他立即坠落,会让他摔得粉身碎骨,他却不由沉沦,然后无穷无尽的思念再次涌来。
有时候他能克制住,不再去想往日种种,做人要往前看,然后他又想:
闲清林有安全抵达神界了吗?
他有没有事?
他有想他吗?
战乱平息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龙族的怒火不是那么好平息的,就算他把蛋抱了回去,也更改不了九天陨落在他手上的事实。
要是战乱还没有平息,那他会不会有事?他实力尚未恢复,在神界那种地方,他洞虚实力根本不够看,他会不会受伤?
如今是不是忙得焦头烂额?
孩子呢?闲清林会不会交给龙族?应该不会,闲清林为什么要回去,许一凡都知道的,因为他已经无法再相信火灵儿了,他不敢把蛋托付给火灵儿,所以他只能自己带着蛋回去,他也不可能把蛋交给龙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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