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远把书收拾进包里,走出这间自习室,拨通手机号。
陈安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陆文渊把冰箱里提前冷藏好的半个西瓜拿过来,用小勺子挖了西瓜心,喂给陈安楠。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实在冻牙,陈安楠斯哈了半天,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看清是谁的来电以后,没敢直接接,而是穿上拖鞋跑好远,才敢按通。
“来南大见我可以吗?”陆清远问。
陈安楠偷偷瞟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陆文渊,问:“你怎么啦?”
“我想快点见到你。”陆清远的声音自那头传来。
陈安楠赶紧捂着自己的嘴,一边视线往陆文渊那里飘,一边小声说:“叔叔在家呢,别瞎说话。”
电话那头有略微的笑意,说:“知道了,我在校门口等你。”
“诶——”陈安楠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已经挂了,陆清远压根没给他拒绝的选择。
他心里奇怪,才半天没见,怎么小陆比他还要黏人,怪了怪了,真是怪了。
陈安楠心里念叨着回沙发,还没开口,陆文渊就问:“你俩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
陈安楠眼睛瞪圆了,他自认刚刚说话的时候,陆文渊应该是听不见的。
陆文渊笑笑,用遥控器指着说电视说:“这不,为了方便你打电话,电视我先暂停了,没故意偷听。”
确实没故意偷听,但耐不住陈安楠说个话一直往这里看,任谁都会好奇说得什么,这么大点客厅,又静悄悄的,想听不见都难。
陈安楠讪讪的“哦”了声:“那我先走啦,今晚要是不回来吃饭我再打电话跟你说。”
陆文渊朝他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陈安楠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六月底的天,即便是傍晚阳光也毒辣,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他沿着大道走,从湖面刮来的风都是层层热浪,幸好出了大道就有公交车站。
老城区的公交车多半有年头了,车轮子噪音大,一天天在大街小巷里哐当来哐当去,雨淋着,日晒着,让车身上广告图都变得灰蒙蒙的。
陈安楠上了车,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公交车在“哧”地声气音里缓缓驶向广州路。
陆清远正站在拉贝纪念馆前等他,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色的短袖T恤,阳光透过树荫在他衣服上落下斑驳,夏日的晚风吹过,荡出他清瘦的身形,他手里那本法学书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又或者是在等人的间隙里也在看,所以没有放进书包里。
陈安楠下了车就开始狂奔,尽管夏天很热,但是见到喜欢的人还是要用跑的。
陆清远接住他的冲力,被他撞的后退了一步,镜片在光线在泛出冷锐的光泽,他的唇边却是隐隐的笑意。
他说:“今晚七点半,学校大礼堂有演出,同学送了我两张票,说是可以叫对象一起来看,我就想到你了。”
陈安楠仰起脸问:“那被人看到会很奇怪吧?”
陆清远说:“他说是对象,又没规定对象一定得是女孩子。”
陈安楠冲他笑,抱住他的胳膊晃晃,陆清远牵住他的手,说:“先去买奶茶,那家店出了新品。”
天真是热,老天一点也不懂情调,阳光火热的铺在俩个人的身上,恨不能褪掉人的一层皮。
他们走到小粉桥的那家奶茶店,这家奶茶里的奶味很浓厚,深得学生的喜爱,陈安楠最喜欢榛果还有大白兔口味的,他每次喜欢点了以后坐在沙发上喝,那块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面来往的行人。
玻璃门上挂着欢迎光临的牌子,店里正播放着不知名爵士音乐,店主是个很风趣的人,和学生也聊的开。
陆清远买了两杯,都是给陈安楠的。
现在才五点半,离演出开始的时间还有两小时,俩人干脆在大学校园瞎逛,两只手牵在一起很快就腻出层汗,湿而黏的交握,但他们都没有放开,前后都是牵着手的情侣,他们混迹其中。
陈安楠曾经很多次幻想过,他可以和哥哥像普通情侣那样逛大学校园,手牵手走在梧桐斑驳的马路上,在宿舍楼下羞涩而不舍的拥抱,听对方真实的心跳。
陈安楠走在大道上,觉得自己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在一点点的实现,他是个没有什么追求的小孩,因为他的世界永远只为这个小家而转,这是他的全世界。
现在,他的世界分离出一小部分,是独属于他和陆清远的,他要在新世界的土壤里洒满种子,等来年春暖花开,他会用斑斓的色彩一点点的装饰出未来的道路。
七点半表演开始,他们得提前二十分钟到,这个点,太阳也终于落山了。
大礼堂临近教学楼,灰砖的墙上爬满了碧绿的爬墙虎,来看表演的学生们一波一波的走上石阶,进门检票。
陆清远牵着陈安楠没有进去,俩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随着人群进到大礼堂里,反而是在外面打转了一会儿,直到大礼堂的门被人关上。
这场表演有一个小时,结束后他们就得回家,回家太晚,陆文渊会奇怪,到家以后干什么都是偷偷摸摸的,很不自在。
陈安楠突然觉得,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好像很少很少。
似乎只有这会儿,他们才是自由的,不用去顾虑那么多。
不知道陆清远是否也是这个想法,他把票揣进兜里,捏得皱巴巴的,最后还是没带陈安楠进去。
南大的夜景并没有什么美感,灯光不好,光线也黯,教学楼口的香樟树老干虬枝,因有百年历史而显得格外茁壮,连叶片都是鲜亮的,它就这么静静的独自屹立在花坛上,仿佛孤芳自赏了数百年。
陆清远和陈安楠坐在花坛边,俩人的影子被樟树影盖住,陈安楠头靠在哥哥的肩上,把玩着那只交握在一起的手,突然问:“哥哥,北大的文科是不是最好的?”
陆清远沉默了会儿,说:“怎么问这个?”
“小时候不懂……一边有私心想让你留下来,一边又希望你可以去北京,”陈安楠轻声说,“哥哥……你后不后悔没去北京?”
陆清远没说话,而是把票掏出来看了看,铜版纸上白色裂纹一条条的,《牡丹亭》三个字被裂纹割裂开。
他就这么看了会儿,平静的说:“在我五岁那年,爸有一回要去别的城市待半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只要过了那次,他就可以升职称,但是他拒绝的时候想也没想。”
“为什么?”陈安楠问。
“因为那个时候他和妈刚离婚,他不是没办法把我带去别的城市照顾,而是认为我应该在熟悉的地方,才对我的成长有利,毕竟小孩子很难适应新环境,离开了熟悉的人又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他认为我会接受不了。”
陆清远说话时,眼里有层朦胧的光影,来自教学楼里的灯。
“我问他会不会后悔?他笑着跟我说,人不要后悔过去的决定,不要责怪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更不要怪过去的自己,我们总是面临各种选择,起码你做出决定的那一秒,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爸会对自己的每一次选择负责,我也一样。”
在陆清远的心里,有些东西永远凌驾于分数之上。
人们总说寒窗苦读十余载,从古至今,薄薄的纸张能够堆砌出一个人前二十来年的人生,分数迷惑了大好的青春岁月。
可生命的路程中总有更值得留念的东西,或许仅仅只是一寸土地上的一寸光阴。
18岁的陆清远因为舍不得家,所以留在南京,就像父亲为了他留在这座城市一样。
陆清远握紧那只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法律专业吗?”
陈安楠摇摇头,说不知道。
陆清远轻笑了下,坐在月色零落的树荫下,说:“你初二那年问我,哥哥为什么犯错的是坏人,害怕的却是受害者?我当时回答不出来,爸好像也没跟我说过这些。”
“我也想了好多天,为什么呢?后来,我关注了好几件新闻实事,你这句话始终徘徊在我的脑子里,从那时候起,我决定选法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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