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去禄口机场的路还很旧,五岁的陆清远听着机翼起飞时巨大的噪音,送走了他年轻的母亲,往后的日子很难熬,饶是陆文渊把十二分的注意力全倾注到儿子身上,也替代不了那份母爱。
再后来,他们把陈安楠接回家,或许是因为重新体会到那份爱与需求,陆清远的日子一点点好了起来,像心底的窗帘被缓缓拉开,光透进来。
一眨眼,就到了现在。
出院的日子是在六月初,陆文渊开车来接他们回家。
陈安楠送得那块表是修不了了,陆文渊这期间去了好多趟修表师傅那儿,最终还是因为机械芯被砸碎了,没法修。
陆文渊怕孩子伤心,自掏腰包贴了点钱,去商场买了块新的,回来说是老师傅手巧,修好了。
陆清远听着指针清脆地滑动,一下一停,然后问他爸要回来了原来那块坏的,收起来,没多说什么。
到家的那天,陆清远刚从车上下来,陈安楠就冲过来,啪叽一下往他身上一挂,跟个小挂件似的,说:“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他太想哥哥了,抱着不肯松手,从后面搂住人家,陆清远朝前走,他就跟着亦步亦趋的跟着,把脸紧紧贴在陆清远后背,感受着他走路时背脊的震颤。
陆清远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陈安楠说:“吃啦吃啦,今天上午叔叔还给我做了蒸蛋,我都有吃完呢……”
他叽叽咕咕的把这些天的琐碎一一报给哥哥听,陆文渊套上围裙在厨房做饭,肖卿湘帮他打下手,切菜。
陆文渊从冰箱里找出点能做菜的东西来,他这几天太忙了,学校医院两头跑,冰箱里好久没添置新菜了。他捡出一块肉,小心割下猪肉最肥的部分,放进锅里炒出猪油,滋啦滋啦的炼成油渣,捡出来一粒顺手喂给肖卿湘。
肖卿湘下意识地朝后一仰,反应过来后还是咬住了。
陆文渊问:“怎么样?是不是好久没吃过这个了?”
肖卿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陈安楠从另一边冒出脑袋,抓贼似的说:“哈!偷吃!被我抓到了!”
说完,也挤到了厨房里,仰起头,嘴巴张的大大的:“我也要我也要。”
陆文渊哭笑不得,又往他嘴里也塞了一小块油渣,然后洗了点小青菜丢进去炒,这样炒出来的菜味道又香又厚。
锅里排骨汤还在炖,香气扑得一屋子都是。
吃完饭陆文渊收拾碗筷去洗,肖卿湘跟在他后面,陆文渊以为她要拿什么东西,侧身让她位置,她也侧身,俩人你让我我让你的,轻撞在一起,肖卿湘慢慢笑起来。
陆文渊看着她的笑,突然问:“晚上有空吗?”
“你有什么事?”
陆文渊说:“有幸邀请这位漂亮的小姐看场电影吗?”
肖卿湘微红着脸,拍了他肩膀一下,陆文渊得意的晃晃自己的脑袋。
陈安楠今天心情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陆文渊切了水果端过来,陈安楠不爱吃这个,他把盘子下意识推到陆清远面前,陆文渊看见了,说:“好歹赏我点面子吃两口,补充点维A。”
陆清远轻飘飘的说了句“他不爱吃”,陆文渊听到后,忍不住说“我多好的苗子都叫你惯坏了”。
他们难得这样团聚,晚上,陆文渊真的和肖卿湘去看电影了,只不过是在客厅看的,陆文渊从一堆DVD里找出来一张没看过的,放进了机子里。
陈安楠怕打扰俩人约会,提前和陆清远上楼回房间了。他们好久没见,陆清远离开的这段时间,房间也没整理,陈安楠干脆拍拍自己的床,让哥哥在他这里“借宿”几天。
陈安楠洗完澡就赶紧钻进被窝里去了,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密实,只露个脑袋出来。
他今天是真的开心,哥哥终于回来了,而且叔叔和姨姨的关系进展更好了。他把自己裹得跟蛹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打心眼里的开心。
卧室里的灯在陆清远洗完澡以后就被关上,他把自己那半被子掀开,躺进去。
床垫忽然朝下一坠,陈安楠立马把自己的被子掀开道缝隙,蛄蛹到哥哥的被窝里。
“我来给你暖暖。”
陆清远嗓音里捎着点笑意:“今天这么好。”
陈安楠哼哼两声,说:“我哪天不好。”
陆清远伸出胳膊,给他枕在脑袋底下,陈安楠把胳膊搭上哥哥的胸,搂住他,没过多久,两个人的呼吸渐渐平稳,陈安楠突然偷偷抬起手,手指头不安分的沿着陆清远的脸颊往上摸。
“怎么了?”黑暗里,陆清远忽然出声。
陈安楠还以为哥哥睡着了,吓得动作停住动作。
陆清远把他乱摸的手抓住,放在胸前,低低地问:“想趁我睡觉做什么坏事?”
陈安楠抿抿唇,问:“我能看看你的光头吗?你今天回来一直是戴着帽子的。”
脑袋上的疤还没长好,陆清远不想这小孩知道,他呼吸重了些,说:“你不是说丑吗?干嘛还要看。”
“其实也还好啦,”陈安楠说,“我看电视上有个卖健胃消食片的明星也是光头呢……说明挺潮流的。”
他这点要安慰人的小心思都要溢出来了。陆清远把人一点点捞抱到怀里,扯开话题:“我真的好困,你赶紧老实睡觉。”
两个人额头相抵片刻,陈安楠突然说:“小陆,你骗我。”
“什么?”
陈安楠的指腹摸在他瘦削的腕骨上,沿着骨相来回的刮擦,摸到了那块手表,冰凉的触感,可以听见指针在寂静里喀嚓喀嚓地走动声,脆生生的。
陈安楠继续说:“你其实根本不是去别的学校当什么交换生了对吧?”
陆清远沉默,他把陈安楠的手攥住,握在掌心里,一节节捏着他的软骨。
陈安楠在黑暗里,轻悄悄的说:“其实我都知道了,叔叔没有把你的病例报告藏好,让我看见了,你们都不想让我担心。”
陆清远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往怀里紧了紧。
“你们都不觉得我长大了,所以才都要瞒着我,”陈安楠不满的说,“拜托不要总拿我当小孩行吗?我真的不是小孩了!”
陈安楠真的很不喜欢这种事事被瞒住的感觉,他不想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陆清远被他严肃的样子逗得笑起来:“好,以后都不瞒你。”
“嗯。”陈安楠忽然挣脱哥哥的怀抱,爬起来,在枕头下面摸来摸去,摸出个小小的东西,摊在掌心里:“看。”
陆清远借着月光定睛看去,瞧见这竟然是枚护身符,小小一个,就这么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钩织的银线被月色洗出细碎的光,应该是他去鸡鸣寺求来的。
陈安楠把护身符放到哥哥手心:“我和观音菩萨说了这事,菩萨说‘好叭,看在小陆的事情更严重的份上’我准许他插队了,以后他会平安、健康、快乐、万事顺遂……”
他低头,将陆清远的手指一根根合实,万分诚恳地说:“菩萨说,我爱你小陆。”
陆清远哑然。
陈安楠的声音很轻很低,却一字一字重重压在他的心尖。
陆清远就这么看着他,陈安楠干净的像是一捧刚从溪流汲上来的水,能洗净心底经年累月的尘垢,又像是一把锋利的软刃,能够剖开他全部的伪装,让他露出一颗淋漓跳动的心来。
这心跳的太猛烈,陆清远几乎能感受到它在胸腔里强而有劲的振动。
他就这么在黑暗里凝视着他,一个问题遏制不住的爬上来。
这小孩怎么能对自己这样好呢?他心里又究竟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陆清远觉得浑身血液都在体内肆意的横淌,逆流着冲击到大脑上,涨的头皮发麻。
这样澎湃爱意一旦倾涌,就势不可挡。
“是菩萨爱我,还是你爱我?”陆清远突然问。
陈安楠被这问题问得愣了下,护身符的穗子在指缝间晃晃悠悠,他抿抿嘴,一时间竟给不出一个逃避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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