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反应消下去后,赵熙躺在床上瞪眼望着天花板,又是不知不觉到天亮的整夜未眠。
诚然,陈霁尧那张比鸭子还硬的嘴是很气人,但更让人生气的是他竟然真的可以在那个时候停下来,这让赵熙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很没有吸引力。
七经八脉攒了一堆的邪火,不管怎样终归是要发泄出来的,于是打电话给裴铭唤他去山路飙车,却被裴铭告知他和朋友现下正在明梧路新开的一家射箭俱乐部。
赵熙找过去的时候有几人已经先行离开了,能留下来的都是裴铭认为平时玩得比较熟、不会在外人面前自诩能混进他们这个圈子以此来特意炫耀的。
要论射箭赵熙绝对算不上新手,毕竟从很小的时候孟宛为了广泛培养他的兴趣爱好,就给他请来专门的老师带教一系列旁人不会触及的小众课程。
只不过赵熙那时候贪玩,学什么都不精,后来再长大点学业负担加重,自然就没时间再顾及这些了。
或许是昨晚没休息好,也可能是自己压根就心不在焉,赵熙挑了一把弓后连着射出去的三箭都接连脱靶。
周围自是没人敢笑话他,裴铭也只是走过来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
场边配有专业的教练,人很随和,不知是知晓赵熙身份的缘故还是看出他有底子,难免会对他格外关注一些。
对方走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又低头检查他戴的手套,叫工作人员重新换过一副,道:“赵先生,拉弓的时候或许可以调整下呼吸,箭头瞄点可以稍微再高几寸。”
“其实脱靶没什么的,有时候失败反而是一种正向的激励反馈,只要稍作调整,也就意味着咱们越来越靠近红心的位置,也就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身旁话音落地,赵熙拉出道满弓眯眼瞄准,射出的箭羽正中靶心,将原本订在上面的另一只箭打落在地上。
赵熙摘了手套,裴铭一脸谄媚地凑过来,先是对着他一顿猛夸,后来又将手搭上来,像是有事要跟他商量。
没听清人在耳边说了句什么,赵熙心里只念着那句:“脱靶也意味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赵熙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这话说得也不一定对吧,人心有时候可比只会呆呆立在那儿的靶子难瞄准多了。
“所以我这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现在刚好外面天气暖和,风也不是很大。”
裴铭一句话将他的思绪换回,赵熙挑挑眉目光有些疑惑,很快又听见身边人道:“要我说陈霁尧给你买这艘游艇真的是白瞎,你就算不约妹子,带副鱼竿出海钓钓鱼也总比现在整天让它停在港口吃灰强吧?”
赵熙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本来心里就不痛快,一听这话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能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了么?”
裴铭手抬起来:“等等,你们俩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又吵架?”
“不是我说,你俩能正儿八经消停下来好好过日子吗?我爸我妈结婚二十多年了,也没见像你俩这样三天两头一会和好一会闹分的。”
赵熙拇指擦着手里的箭头,面无表情念叨着:“过不了就不过了,谁他妈稀罕他一样……”
“嘴硬!”
“一个个都他妈嘴硬。”裴铭挑挑唇轻哼了声:“我还不了解你了,嘴上说着不稀罕,心里其实在意得不行不行的。”
“有些事儿你还真唬不了我,对一个人感情究竟怎么回事嘴上说了不算,得看这个人出事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就像之前陈霁尧消失那四个月,你他妈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似的,我高二那年被我爸撂去山里的魔鬼训练营失联一暑假也没见你这么着急上火地找我,你说说你对他这算是什么?”
算爱啊——赵熙心里叹了口气,不然还能算什么?
因为以前留下的应激反应,他那段时间像是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担心陈霁尧是因为飞机失事才没办法联系自己。躺在床上整夜整夜地焦虑失眠,好不容易眯上一会儿,醒来就满世界疯了一样找人,每天盯着网上看有没有什么新发布空难有关的国际新闻。
那时候他是真的害怕自己要彻底失去陈霁尧了,甚至有想过陈霁尧要是出个三长两短,自己干脆也别活了算了。
直到后来赵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才是真正爱一个人会有的感觉。
自己心疼他心疼到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同样在陈霁尧的视线里消失了,让陈霁尧意识到他也可能随时会失去自己,陈霁尧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也会发了疯一样满世界地找自己,出事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第一时间冲上来保护自己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熙招招手将裴铭叫到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交待。
裴铭瞪大了眼睛:“不是……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算老几啊,约了陈霁尧他就一定肯出来?”
“这我就不管了。”赵熙收起手边那支箭:“你去想办法,哪怕你说约不到他就要去恒纳楼底下放炸弹,我只要看到结果,确保游艇出海的那天他一定会出现在船上。”
裴铭笑着将赵熙的话应下了,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
然后硬着头皮给陈霁尧发信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假模假式说自己准备了资料,想找个机会跟他聊聊科贸新城招商的事。
原本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正儿八经想谈合作的谁大晚上拉人家甲方去游艇上开party?他裴铭商场上混得再不如人做的也都是正经生意!
于是又只能状似无意地透露两句,赵熙为了他这次拿下这个项目能在裴远鹏面前扬眉吐气也跟着操了不少心,这版方案也是经由他手帮自己改过一遍的,陈霁尧要是不看,两人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谢天谢地,当天陈霁尧还是放下手头事务赶了过来。
出海后船上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凑在桌边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
陈霁尧说是要看裴铭带来的方案,拿过文件真就自己找间屋子关上门安静地待着了。
赵熙今晚上异常沉默,拿了一支深色瓶身的白葡萄酒坐在吧台边自酌自饮,和陈霁尧全程像陌生人一样谁也没有主动搭理过对方。
后来就举着酒杯自己到甲板上吹风,耳边的喧嚣变得朦朦胧胧,抬头望了眼头顶清冷的月色,发现除了没有烟花,眼前情景似乎跟陈霁尧将自己灌醉消失前的那天晚上还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身边有人在拿着鱼竿夜钓,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声音打趣:“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能看得清自己鱼饵下到了哪吗?”
“你懂什么。”那人胸有成竹:“我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出发前明明有监测天气,航行过一段距离,夜色黑漆漆地罩下来,船体还是因为突然袭来的海风开始轻微摆动。
裴铭拿了件外套出来,看头顶低低压下来的云像是要下雨,便唤赵熙和他一同回去。
陈霁尧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甲板,和站在身边的船员低声交流些什么。
两人的距离就一直这样不远不近的,赵熙似乎能听到他在说话时唇间发出的某些音节,余音绕在耳边,笑笑,举起酒杯将手边剩下的最后那点葡萄酒一饮而尽。
甲板上所有人都往船舱里走,空掉的酒杯用一根手指头勾着,赵熙漫无目的地沿着栏杆边缘,听见裴铭在不远处唤他。
带着几分微醺的酒意,一道声音开始在思绪里徘徊,问他:现在这么做,是否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但他也确实不想再这么没完没了地耗下去了,索性就当是最后一次。
陈霁尧,看不清你的心,那就逼着你来告诉我答案。
若你真的无动于衷,自此以后,你我之间就再没有任何可能。
周遭声音就此消弭那一刻,海浪弦音掩盖了身体失重的所有疼痛。
翻涌的暗流挤压耳膜,海水的温度比他想象中更加刺骨,不再有浮潜时能看到五彩斑斓的游鱼,无底深蓝如钳住咽喉的一只大手,于随波逐流的浮沉中彻底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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