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先放你这儿、就当你已经代收了,等他什么时候回来,直接转给他就行。”
“我不代。”赵熙又是那副不着调的语气:“您知道我什么样的,从小就攒不住钱,你把给他的红包放我这儿,那这就是我的。”
说着眯眼:“我管他什么时候回来,这红包他一个子儿都别想拿,明天我就把这钱全部花出去。”
孟宛知道他现在气正不顺呢,嘴硬就嘴硬吧,没跟他多计较。
嗔怪瞥了他一眼,抱着自己刚整理好的花瓶去客厅了。
年夜饭刚好在八点开始,一家人围坐在圆桌上整整齐齐碰杯。
赵煦亭给赵政林倒酒,又给妻子夹了些菜,看云姨现在年龄大了准备这些辛苦,特意在饭桌上提出明年就不在澜苑过除夕了,去外面酒店也是一样。
云姨思想传统,偏偏又固执得很,闻言连声拒绝,坚持除夕在自己家过才有这个温馨的气氛。
吃完饭,电视里晚会也进行到高潮部分,演员们一个个在屏幕里卖力地表演,不管节目吸不吸引人,总有现场观众会带头鼓掌。
赵政林戴着花镜坐在沙发上回信息,哥哥带嫂子出门放烟花,母亲和云姨去厨房切水果,赵熙站在门口吱了一声,说自己头有点晕,踩着拖鞋上了楼。
今晚其实没喝多少酒,但莫名地,越是万家灯火的团圆时节,短暂的热闹过去,他反而越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路过走廊尽头第二间屋子,赵熙脚下不由得顿住,片刻犹豫与思索,最终还是推开房门,步履缓慢地走了进去。
这是陈霁尧在澜苑的卧室,饶是这么多年没有再住过人,云姨照样将这儿收拾得一尘不染。
以前上学的时候,两人的卧室就挨在一起。
赵熙晚上躺在被窝里打游戏,那道小人垒箱子的关卡怎么都过不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跪在床头隔着面墙、用杯子在墙上敲三下。
用不了几分钟,陈霁尧就穿着自己睡衣开门进来了。
陈霁尧手指灵活,自己跳不上去的箱子他一跳能连跳两级,通关的时候每次都是三颗星。
赵熙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他的睡衣,抬眸睁了睁眼,自己那颗在枕头上蹭得发型乱糟糟的脑袋,不偏不倚,正埋在对方侧身圈过来的怀里。
周末的时候太阳从南边窗户晒进来,赵熙翘着二郎腿懒洋洋躺在床上,没一会儿,悠扬的琴声便从隔壁琴房传过来。
赵熙自小没多少艺术细胞,也就是那时候受到了熏陶和启蒙,慢慢跟着陈霁尧开始音乐鉴赏,再长大就和他一起去听音乐会。
指尖由桌面上划过,屋里没有开灯,赵熙走到窗边,在昏暗的光线下打量屋里的每一处陈设。
书架上摆放着很多琴谱,随手拿出来一本,便看到封面上熟悉的前苏联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的画像。
赵熙曾问过陈霁尧为什么会喜欢弹这个人的曲子,在音乐鉴赏方面的某些偏好,一定程度上说明曲谱里寄托的某种信念或情感能引起他内心最深处的共鸣。
赵熙曾以为那些音符是在诉说爱情,后来真正了解过才知道,对方的作品更多是在讲述战争、压迫、苦难以及人性的挣扎。
这些话题都好沉重,赵熙怕他有心事,会故意凑过来逗他笑,希望陈霁尧能多把精力放在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上。
陈霁尧摸摸他的头,也的确是笑了,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解释过自己为什么总是弹这些曲子。
漫长的一路走来,回忆落点有太多令人难以忘却的东西了。
赵熙不断自我心理暗示,强迫自己不要去多想。
可思想这个东西其实是很难控制的,有时候越是有强烈的欲望想要支配它,越是会变成弱势那一方被它所支配。
直到后来,赵熙是真的感觉头有点痛了。
也没回自己房里,合着衣服,就这么心安理得躺在了陈霁尧的床上——尽管整间屋里,独属于陈霁尧那抹熟悉的气息,已经淡到不能再淡了……
睡着后又是一个很疲惫的梦,赵熙梦到了那架飞机,但值得庆祝,它这次安全落地没有在空中解体。
随即而来是烟花在夜空炸裂的声音,虚幻与现实一秒交错,赵熙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枕边的手机也同时在响。
信号接通,耳边传来助理熟悉的声音,来不及祝他新年快乐,直截了当说:“二少,陈总的行踪查到了。”
“私家侦探拍回来的图像有些模糊,还要经过比对,所以传回来的具体定位,其实已经是两天之前的。”
赵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然而这一刻的反应,却比他自己想象中要镇定许多。
仰起的一节喉管动了动,手背搭在眼睛上,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他在哪?”
对面声音一顿,字句清晰在他耳边,四个字:“佩尼达岛。”
第25章 25陈总,好久不见
“佩尼达岛,咱们一起去这儿。”
“但我早上要睡懒觉应该很难起来,要不咱们去看日落吧?”
“就是找借口拉你一起出去度假不行?”
“所有没体验过的也都想去试试,最重要的是——有、你、陪、我!”
听筒里传来那四个字,唤醒了赵熙在脑海深处储存、 后来却又无意识间被他短暂忽略的某些记忆。
烟花如流星绽开打破夜空的宁静,眼前的种种绚丽,就像那日参加完婚礼,自己将手中鲜花再一次送到了陈霁尧面前。
那天晚上,自己与他在南浦大桥的江边吵了一架,打火机点不着火,扔出去正好砸中陈霁尧的车。
回到汇景,陈霁尧又下厨做宵夜,具体吃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但赵熙很确定,就是那一晚,自己第一次将手机屏保上这座向往的印度洋南部小岛讲给他听。
赵熙承认自己现在脑子转得慢了,想不出对方这次离开、和自己当初向他说过这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说好了一起去看海岛日落——对于下一次的旅行计划,赵熙以为这是他们之间已然达成的共识。
真可笑,原来又是他愚蠢的自己以为是。
陈霁尧这次没有再等自己,可他独自一人跑去那种地方又能干什么?
难道只是关掉手机,想要享受一段远离喧嚣完全不被打扰的假期?
那他这段时间过得开心么?佩尼达岛的风景如何?按照他那种常年早睡早起从不懒觉的健康作息,应该是能赶得上看日出的吧?
有没有体验自己给他推荐的高空蹦极?
对着天花板平静地想完这些,赵熙放下电话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心境彻彻底底地变了。
在经历了整整四个月为一个人坐立不安、昼夜辗转的漫长磋磨后,知道陈霁尧还平安的这一刻,好像所有愤怒、纠结、患得患失的复杂情绪,随着仰头呼出的那口气也都被坦然地放下了。
按理来说现在就应该买机票飞过去的,但还是不了。
赵熙心想。
他由最初无法接受对方的离开、不知所措对着同一个号码一遍遍疯狂地打过去,到后来陷入自我麻痹般的颓废,再转变成现在这样与陈霁尧之间的各自安好互不联系——这是一场只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心理博弈。
陈霁尧那么聪明,会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在找他么?
可他依旧没有回头,半点解释全无,就这样一夜间单方面切断了两人之间的所有联系,无情又狠心。
自己不会再踏出宁海半步,再见面也只会是他玩够了想要回来的那天,若陈霁尧真的还有良心,就主动点,背着荆条亲自上门来把话说个明白。
这段时间的委屈不能白受,越是这个时候,赵熙越在心里劝说自己要镇静。
一场没有硝烟无声的对抗,谁忍不住先做屈服的那一方,谁的自尊就被打落,会彻底败下阵来。
在澜苑又陪了孟宛几天,假期过完,赵熙就独自搬回了南郊公寓居住。
为了完全不受干扰,连带着汇景电子门锁绑定的APP也一并卸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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