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然是“约定”,站在契约精神的考量上,自然是不方便被第三者知晓的。
很不合时宜,他在此时突然想起不久前陈霁尧帮着孟宛骗自己去约会的事——如果将真相告诉对方,将他再一次架在自己与母亲之间,就一定能保证男人这次的选择,百分百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吗?
从小到大,他和陈霁尧之间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秘密,赵熙的心里很沮丧,仿佛有些事一直在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们本应是最亲密无间的,却因为同一个问题,让两人之间一而再再而三地产生隔阂。
陈霁尧在院子里的房檐下接电话,赵熙点了支烟,就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电话挂断时,赵熙手里那支烟刚好抽到一半,陈霁尧回头,盯着他眼睛看了两秒,问:“还不回去?”
“这么心事重重的做什么?”
赵熙收回视线,沉思后终于开口:“我和关小姐在一起的事……你怎么看?”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还是期待从对方身上得到点别的什么反应。
陈霁尧回他:“我怎么看很重要?”
“当然。”
赵熙想,欺骗本身并没有什么难度,只要他肯,轻而易举就可以在身边所有人那里蒙混过关。
但在陈霁尧面前,他却不想这样了。
只因对方于他而言是绝对特殊的——从十几岁懵懵懂懂的年纪开始,他们就共享着彼此之间所有的快乐、悲伤、圆满与缺憾,不会因为任何外物的侵扰有所改变。
而从自己连向对方坦白都要权衡利弊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是自己先做了那个不忠不信背弃友情的人。
只闪过这一个念头,赵熙几乎就已经下定决心,在对方转身前开口:“陈霁尧,有件——”
“在聊什么?”
“……”
赵煦亭的声音响起时,赵熙未出口的话就这么生生被打断了。
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陈霁尧晃了晃车钥匙,说自己时间来不及,现在就准备回公司了。
赵煦亭没挽留,拍拍赵熙:“刚不是还说自己饿了,云姨做了山药糕你不吃?”
将话咽了回去,赵熙突然有些认命地笑笑,他从不信神佛,但这一刻赵煦亭的突然出现或许就是天意。
天意要他为了关茂琪那个可怜的女人再保守一次秘密。
迈巴赫在自己的面前发动,车身离去的背影隐在远处淡色的黄昏里。
赵熙久久沉默地站在那儿,吐出最后一丝白雾,灭了手里那只烟。
抬手随便一抓,雾散了。
有点神奇,但他从不矫情,也没心思过多关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自然也就不会联想到,有些事情的答案明明就在自己眼前,稍一伸手就能轻易握住的,却往往比你以为的,更容易烟消云散。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上次被拍,外界就赵熙和关茂琪的关系已然生出许多猜测。
两家即将联姻的说法甚嚣尘上,商会里不知是谁对外放出的消息,传来传去,那日的宴会竟被传成了一场秘密不对外公开的订婚宴。
赵熙从亚深楼下离开时,媒体的长枪短炮一窝蜂地拥上来,无数只话筒对准了他。
“二少能向我们说明一下现在和关小姐的关系吗?作为你的绯闻女友,她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前两天被宁安晚报拍到你们两人一起出入酒店,是否证实了外界传言中的商业联姻?”
“两家人有商量过这件事吗?结婚酒店准备定在哪里?国内还是国外?”
赵熙脑壳被冲得嗡嗡作响,扶了下额头,身后立马有保安冲上来,将那些人挡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了,赵熙大可如往日般随意敷衍,可现下情况又有些特殊,强迫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话一旦出口,接下来全宁海必将知道,在他这位“乘龙快婿”的心目中究竟将关世川的女儿放在什么样的地位。
赵熙不怕某些人看,就怕他看不到,遂直面镜头,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他一点头,对面当即传来“哇”声一片。
赵熙那双风流的桃花眼自众人间环扫一圈,并不接话。
待此起彼伏的讨论声落幕,才低头掩嘴轻咳了声,淡定笑笑:“麻烦把‘绯闻’两个字去掉。”
“你们这么造谣,我晚上回去,可是很难跟她解释的……”
于是没过多久,裴铭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反应速度之迅速,让赵熙忍不住开始怀疑就是这小子买通那些小报的记者围堵自己,用来看热闹的。
“我爸上次饭局回来说你们家又要有喜事,我都没敢往你身上想。”
听筒那头呵了声:“行啊你,连我都瞒得密不透风。上次大晚上从我家里跑去找关茂琪,你们两个是不是那时候就搞到一起了?”
“什么叫搞到一起?”赵熙咬着后牙:“你不会说话,可以把自己的嘴巴缝上。”
“我说话再不好听有你这淬了毒的三寸不烂之舌厉害?到底是谁的嘴巴应该被缝上啊?”
赵熙不跟他扯皮,烦躁把电话挂了。
裴铭又说在要在南湾码头放烟花,前阵子刚好从国外运回来一批新货。
本是用来哄音乐节认识那姑娘开心的,但想想还是自己兄弟的终身大事有着落更值得庆祝,所以不给赵熙拒绝的机会,当天晚上就在旁边一家私人俱乐部将派对攒了起来。
-
赵熙玩牌这么多年,手气从未像今晚这样烂过。
起手一对同花顺都没接到过,连着几把被裴铭的烂牌按在地上摩擦。
周围有人笑着打趣:“情场得意赌场必然失意,平常心,平常心啊二少!”
赵熙撂下牌点烟,转头四处搜寻陈霁尧的身影,看到男人正一个人坐在吧台边调酒,推了椅子站起来,自己也懒得再打了。
吧台边空出的高脚椅在邀请他,赵熙视线一动不动黏在那儿,走过去轻飘飘在对方身边坐下。
陈霁尧很少主动劝他酒,今晚却推了一杯极其烈度的给他。
尼格罗尼加了橙皮便很开胃,入口是甜,回甘却伴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苦香与草药味。
颜色颇具欺骗性,喝多了很是上瘾,却正中下怀——赵熙早就想大醉一场了。
莫说是这杯酒,就算陈霁尧给他递来的是一杯毒药,只要男人让他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仰头将其饮下。
码头边响起烟花炸裂的声音,整片夜空被绚丽的火光点亮,裴铭撬开瓶盖,香槟酒的泡沫喷洒在热烈的空气中。
他们一同举杯,笑着闹着,起哄声不绝于耳响彻在周围,赵熙却因为刚刚那两杯尼格罗尼,比任何人都更先一步地醉了。
陈霁尧过来扶他,赵熙身子一倒,歪歪扭扭靠进人怀里,手指戳了戳那硬邦邦的胸膛:“喂!陈霁尧。”
“我跟关茂琪,可、可能很快就要结婚了,你是真心为我高兴吗?”
有点恶趣味,赵熙潜意识里甚至想看到对方生气,听他说自己其实是不高兴的,虽然这样会显得很莫名其妙。
男人目光深深停留在他身上,默了默,却在他耳边无比真诚地说:“赵熙,祝贺你。”
赵熙眼神有一点迷茫,不知对方这个回答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于是一个更作的要求脱口而出:“那你来给我选礼服,嗝!”
“让孟女士给我们做一模一样的两套,你来给我当伴、伴郎。”
身边又有人喊:“陈少给你当伴郎,不怕抢了你新郎官的风头啊?!”
赵熙大手一挥:“我不管,我谁都不要,我就要他!”
话音落地,赵熙的身子向前一倾,就这么猝不及防,被覆上来那具温暖的怀抱紧紧环绕。
似是许久没有被陈霁尧这么抱过了,赵熙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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