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吻太公事公办了,显得冷漠,像在与合作伙伴聊天,让周止雨皱起眉。
周止雨总是习惯不了冷漠,就像习惯不了医院里的消毒水味。
“八字没一撇呢,再说吧范先生,而且我最近还有点工作,做完才能结婚。”
“什么工作能让婚期延后?”
“一点拍摄,导演那边等着呢,催我了,这几天就开机。”
“多久?”
“一个月,最多两个月吧。”
范砚西接受良好地点了头:“你忙。”
周止雨笑了笑,心想,还是算了。
差六岁聊不来,聊不来,这人老古董似的,最关键的是很无聊,聊一句他接完就没下一句了,他都能想到范砚西会有什么兴趣爱好,无非是读书看报、慢跑夜钓……
还是再挣扎一下,去恋综里看看,说不定能有个对上眼的。
吃得差不多,周止雨起身。
范砚西结束了自己的餐后清洁流程,也跟着起身。
周止雨想不明白,他那双手总共也就碰过刀叉,最多摸了两下高脚杯,到底为什么要用医用凝胶清洁五分钟,不过没影响到他,他也不好说什么,多等一会儿而已。
范砚西把手里的凝胶片丢掉,拿起手边的羊皮手套戴好,进电梯后按下负二层的地下车库。
看周止雨进来,他问:“你哪层?”
“一。”
“不和我一起?”
周止雨突然想起似的,解释说:“我不坐四个轮子的车。”
范砚西没像大多数人的反应那样说你有病吧,而是问:“为什么?”
周止雨摊摊手:“怪癖而已,每个人都有,就像你有洁癖一样。”
“那你怎么来的?”
“摩托,我停一层了。”
“加个联系方系,我发地址给你。”
“这哪儿。”
“婚房,去看看,给点软装参考意见。”
周瞻确实和他说过这事儿,周止雨没多犹豫,爽快点了头。
他在周六周日车里换下西装,穿好皮衣夹克和皮裤,戴上半指手套,抓起头盔正抬腿跨上车时,有辆车在他身后按了一下喇叭。
是一台沃尔沃,主驾坐着范砚西。
周止雨冲他挥挥手,心想沃尔沃好啊,一轰油门,骑上沿江公路。
*
婚房很好,是市中心大隐隐于市的一栋三层别墅。除了床。
周止雨对着这张直径两米五的圆形基佬紫水床疯狂忍笑:“范先生,快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审美。”
范砚西给生活助理打电话,看上去面无表情,只有点动得很快的手指暴露了一点情绪。
他很快得到回电,打开免提。
“范总,您说那张床啊,范老爷子亲自定的啊!他说你们年轻人肯定喜欢!您不满意还是怎么着?当初搬进去花了两千呢,水太沉了,请了八个力工一块儿才抬上去,这东西重心会变,老是晃,不好搬,不过老板承诺过,体验一流……”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虎狼之词的助理滔滔不绝,被范砚西强行按断了。
两人对视一眼,周止雨主动解围:“主卧不一定得是这间,你说是吧范先生,我看二楼不错。”
“夫——”范砚西及时改口,“嗯,我也这么觉得。”
周止雨讶异地看他一眼,这人已经转身朝楼下去了。
他站在原地用指节摩挲下巴,想了好几个夫开头的句子,想来想去,怎么想怎么觉得范砚西是想说……
夫人所言甚是?
不然总不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吧?
这人代入角色也太快了,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周止雨自愧不如,跟着向楼下走去。
这婚,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结的。
第4章
“婚房你都看过了还要去?我给你提建议那会儿可不知道你们进展这么快啊。”
又是傍晚,周止雨固定刷新在阳台的蘑菇沙发里看风景,双腿交叠。
今日起风,云飞得有点快,一片像恐龙的云很快被吹成了小猪。
周止雨视线描摹着那只小猪,笑说:“婚房而已,意思是,他和他结婚的人住的地方,结婚对象不是我也照用。那能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吗?这你能不懂?我又不是猪。”
陆怀远在那边整理杯子,叮铃咣啷的,说。
“唉,我就是觉得……这次这个看起来还可以,至少颜值上。”
周止雨:“你意思我之前眼光都不可以?”
陆怀远:“行了,跟我还装上了,知道你要结婚了心情不好,但别在兄弟这撒泼。”
周止雨长叹一声。
“东西收拾好没,那边和你对接了吧?我都和他们交代过了。”
“嗯,合同也签了,今晚的飞机。”
“这么快,我还以为还要几天,你挺着急。”
“待在这不高兴,”周止雨沉默了一下,像是想找个形容词,最终也没找到,“反正早点过去。”
陆怀远放好杯子,关上柜门,腾出手把手机拿到耳边:“周止雨。”
他很少这么叫周止雨的全名。
周止雨嗯了一声,嗯得有些低落。
“好好玩。那边刚开发,没什么人去过,景色很好。要是非得结婚,就在结婚前玩个尽兴,就当我花两千万给你办了场单身party。”
“你真奢侈。”周止雨这才笑了。
“现在不是在这上班还钱呢吗。不说了,来人点酒了。”
“好。”
*
工作日夜晚的红眼航班,周止雨一路畅通无阻,进贵宾楼候机。
这里灯光大亮,人意外地多,大都是带着笔电工作的上班族。
有的敲着敲着键盘就开始打哈欠,有的直直瞪着面前屏幕绿中带红的股票趋势,上面无数条折线跌宕起伏,看起来命很苦。
周六周日一人提着一个行李箱在他身后跟着。
机场贵宾楼不知道怎么想的,弄了很多共用一个扶手的两人座,大概是要它的VIP客户有联络感情的机会。
两兄弟占据一整个空着的双人座,周止雨打眼一扫,单人座基本都被坐了,再加上懒得去远处,就近和别人拼了座。
旁边也是个上班族,一看就是秘书。
——因为他膝盖上还放着件明显不是他尺码的咖色大衣,折叠得很整齐,似乎怕脏,还特意用一条毯子和腿隔开。
有点像范砚西的作风。
周止雨没来由地想。
秘书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拿着电话正不停地和那边确认着什么,语速很快,说的德语。
周止雨只听懂一点“你们确定吗”、“是的,很紧急”这种基础句子,剩下的商务词汇不太明白。
他不擅长德语,小时候没认真学。
过了一会儿,秘书挂了电话,又打一个,这次总算说了中文。
“范总,确认过了,没错——”
剩下的周止雨已经没心情听了,因为候机室又进来一个人。
周止雨先看到他的手。
那是双成年男性的手,指节很长,整洁得很过分,勤洗手的缘故,关节处也没什么色素沉积,此时满手的水珠,有几颗顺着腕骨向下滴落。
上午吃饭时,这双手就在他对面,没有停顿地划开番茄炖牛腱,拿刀的样子很优雅。
手的主人肩膀夹着电话等服务人员给他开门,走了过来。
他穿着身铅灰色的西装,手肘褶皱处暗下去,领带夹那块质感很好的窄金属和灯光反射,闪了一下周止雨的眼。
两人对上视线。
范砚西收起手机,率先颔首。
秘书跟着看过来,这才发现周止雨——多么敬业的打工人。
他捧着衣服起身:“周先生!是我眼拙,没看见您。我叫宋青,您叫我小宋就行。”
范砚西接过大衣穿上,在宋青原本的位置坐下,刚好给了宋青递名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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