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会很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思来想去,总想和你多说一些, 临到下笔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知道你肯定很难过。你那么爱我,也那么爱你爸爸,最心碎的就是你了,但这件事,我们竟也做不到帮你拼合。最难过的事竟要全靠你自己,你还好吗?
还是不提这些有的没的才对,如果我们走了,你更怀念的还是活着的我们吧?我会和启勋尽量多地拍摄照片和视频,放在爷爷那里。爷爷不在了就奶奶,奶奶不在了就姑姑,总会有人拿给你。
(笔迹拖移,后面跟着三个小孩子的字迹,周止雨,弯弯曲曲,歪歪扭扭)
你个小捣蛋鬼也听得懂地狱笑话吗?怎么来抓住我的笔不让写了?
来和五岁的自己打个招呼。
(一张照片掉出来,是周止雨自己,五岁,正傻笑着)
写到这里才发现,小雨,我更多的是感激。
我家境贫寒,少年苦学,成人苦练,与启勋结婚更是受到许多阻力,都一一克服过来。你看到这里,也不要因此疏远爷爷奶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局限,他们的想法也有道理,只是总有少数人会冲破道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这少数人之一。
本以为与他浓情蜜意已让我满意,生下你后才知道,孩子的爱更是一种奇迹。
你对我毫无保留的依赖与爱时常让我恍惚,冲刷掉无数旧时困扰我的回忆,我曾无数次祈求过一个美满的家庭,没想到一切愿望成真,仿佛梦境。不知道怎么向你描述才能让你体会十之一二,但你要知道,妈妈很感谢你。
你好乖,生你异常顺利,胎红褪去后容颜安静,学会说话后表达准确,极少哭闹,第一次喊我妈妈时你已长开,用柔软的手圈住我一根手指,慢慢地喊,妈……妈。刚刚喊出来,我就哭了,时隔多年的眼泪落在你身上,你愣愣地,把它抹开了,冲我笑。
养育到现在,你更是人间瑰宝,在列车上看到同样哭闹的小妹妹,陪她玩到不哭了,还被家长连连道谢。现在的你还记得吗?大概率不记得了吧?没关系,妈妈记得,妈妈都会记得。
这样的事随你长大,以后想必还有许多,你会长成什么样呢?实在期待。
我是不是偏题太多?
但我想你会原谅我,最书面、最规范的地方都由启勋写了,我写一些随性的一定可以,对吗?
我的小雨总是会原谅我。
你那么柔软的一颗心,坚定却不软弱,有时看得我很害怕,我们离开了,谁来保护你呢?
我们一定要活久点才行。
20OO10月4日。
增补1:
好宝宝,你十岁了,与我五年前预料的那样,你按部就班地成长,还在换牙,换下的每一颗我都留下了,怎么这么多牙?周止雨是牙牙大王。
前两天,你第一次要求我叫你的全名,不愿我再叫你小雨。好的,周止雨。
不知道你最近接收到了什么信息,可能觉得自己是个独立的人,不想再被小雨小雨地称呼?这很好,其实你一直都很独立。
最近两年你都学拳击,能明显感觉到你坚韧、沉默了许多,打架倒是没变多,我很意外。自你学拳后,妈妈已做好经常去学校赔罪的打算,未料不用,又想了想,这就是你,话说不通才会展示武力。
小雨很好,周止雨也很好。你在妈妈这里二者皆是,叫你小雨只是觉得可爱。或许你正是不喜欢我以可爱的态度对你?
嗯……温长风需要思考,写完增补会找你聊聊,或许你会觉得莫名其妙。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才是妈妈,这是妈妈的特权。
给你起名时花了很多心思,那时我们就有了写遗嘱的想法,实在太过未雨绸缪了,是不是?对着一个那么小的婴儿想这些?
可如果人生是一场不停的雨,我们怎么忍心看你一直潮湿?
若我或/和启勋走了,不愿你为此太难过。
止雨,过去的就过去吧。
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活。
20OO10月11日。
增补2:
小雨,你想变成什么样的人呢?妈妈很想知道。
你长大了,十五岁,是个有主意的大男孩了,比我都高,功课学得很好,人际交往似乎也没什么问题,问你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你都酷酷地说挺好,没事。
你窜个子窜得那么快,会很痛吗?你有相处不快的同学吗?有受到排挤吗?有喜欢的男孩女孩吗?
妈妈知道你有很多事自己可以解决,也就解决了,很多事都不像小时候那样,扑在我怀里和我说。
曾想过是我过于担忧的目光让你反感了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应当没有?也只好诉诸笔下。
后来想想,有人说孩子长大的过程,就是逐渐从父母身边离去的过程,我竟然也到了这种时刻。你学会得越多,就越有能力离开我,所以一些人才会对孩子很有控制欲,因很恐惧。
我当然也会恐惧,但还好我知道情绪不代表我,你只是长大的速度变快了,变得太快太快了。我欣喜还来不及,又怎会加以阻拦?这些该我自己按捺。
你总会离开我,或早或晚。如果这张纸灵验,大概是我先离开你吧?这种地方还是不要比较了,你在游戏厅比不过我的时候,总是鼓起一张脸,像只无毒的小河豚,戳一下软软的,我可爱的宝贝。
小雨。不知道如今多大、但总归是我的小雨的小雨,你是怎么想的?你到了思考人生的阶段吗?会在发呆时想我是谁,我该往哪里去吗?
你有理想吗?你的理想是什么?你有所追求、又有所热爱吗?
你脚踏实地地活着吗?你做得到拍着胸脯和我说,我这条生命正灿烂着吗?
我再也见不到的你,正看到这里的你,你怎么样呢?
20OO10月7日。
*
二楼书房,周止雨拿着这封晚了六年才拆开的信,在角落缩成一团。
他二十四岁,身躯长开,四肢修长,早已不是那个面对现场茫然无助的少年了,但这样缩着,神色隐没在黑暗里,又从中窥见以往慌乱黯然的影子。
范砚西手放在书房门把手上,听了两秒,悄无声息后退,怎么来的,就又怎么回去了。他走近了太多,该留给他独自咀嚼的空间。
他听见他说……
不怎么样。
妈妈,眼泪好难吃。
第66章
周止雨那天没有回婚房, 在自己房间睡下,范砚西一个人离开。
他在自己家住了半个月,期间没有一个佣人回来, 就一个人打理。
从婚房过来的范砚西倒是会一起帮忙, 顺便带着买好的菜。夏天, 很多时候是形状各异的冰淇淋,或者一个薄皮无籽西瓜。
蝉叫得运动手表提示噪音环境, 周止雨把提示关了,躺在木地板上等热汗消,望着窗外的玉兰树发愣,也不开空调。
范砚西拿着半个西瓜在他身边坐下, 把沙瓤西瓜放在锃亮的地板上。
周止雨坐起来,拿勺默默地吃。
那扇屏风还放在地下室,周止雨那天把小提琴放下去,远远看到了暗红色的屏风,在最角落处, 不见阳光, 阴森森的。
他吃着吃着西瓜, 向后靠住范砚西的胸膛,说。
“怎么不见你催婚了。”
范砚西很茫然:“我催过婚吗?”
周止雨就回想。
“那来恋综干什么。之前你说家长那些都是你的借口。”
范砚西腕搭在他肩,手自然而然拨弄一下他耳垂:“得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就这样?”
“就这样。”
“要是当时追不到呢。”
“节目后再追。”
“我拒绝了呢?”
“我想想办法。”
“想不出怎么办,我不乐意怎么办。”
范砚西的口吻很无畏:“那我就等。”
“等不到呢?”
“一直等。”
周止雨笑得被瓜瓤呛住, 捂着嘴弯着腰咳了一会儿,小声说……
傻子。
范砚西抚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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