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犹如鲜血一般粘稠的红。
随着最后一张油画被摧毁,梦魇留在这个世界的锚点也被彻底破坏。
从上方垂坠下来的眼珠在一瞬间倏然瞪大,骨碌碌地快速滚动,看上去怪异而疯狂,紧接着,一声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尖啸刺入耳膜,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弯下腰,痛苦地捂住耳朵,但即便如此,都无法阻挡那声音穿透耳膜,钻入脑海。
紧随其后的,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他们放下手,茫然地抬起头。
上方,红色一点点地从天际消退,一点澄澈湛蓝的颜色从下方透了出来。
笼罩在这个世界上空不知多少年的梦魇,终于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但温简言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对他来说不是结束,反而是新旅程——或者说新痛苦——的开始。
梦魇虽然被驱逐出了这个世界,但却也给他们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于是,世界各地的人们惊骇地发现,匿迹许久的建筑物在一夜之间突然现世,里面阴森恐怖,血迹斑斑,一些失踪已久的人重新出现,不仅性格大变,且能力诡异,为所欲为。
一下子,无数阴谋论甚嚣尘上,愈演愈烈,眼看就要失控。
所以,为了接下来生活的安宁,他们这些梦魇幸存者不得不再次重操旧业,再次开始了收尾工作。
而温简言也是有苦说不出。
明明赢都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工作啊!
无论他多么渴望休假,事情还是违背他的意志顺利地进展了下去——不过,对于温简言的消极怠工,他们依然抱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忍态度,毕竟,无论如何,他都依然是促成这一切的最大功臣。
只不过,这种容忍显然也快到极限了。
陈默仍然在翻旧账:“你知道现在我们手头同时处理着多少事情吗?别说我了,就连云碧蓝那边都已经连轴转三天了——你前段时间说着去她那里帮忙,实际上就是去避难,最后帮什么了?帮到哪里了?!”
“还有上个月,别以为我不知道——”
温简言借着杂志的遮挡,向着巫烛偷偷使眼色。
巫烛心领神会,轻挑了下眉。
忽然,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陈默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世界又再一次变得明亮了起来。
——眼前的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
“………………”
陈默表情狰狞,用拳头砸向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温、简、言!!!”
而此时此刻,罪魁祸首已经出现在了大楼之外。
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青年大笑着,歪七倒八地倚着他的犯罪伙伴,表情愉快而顽劣。
头顶的阳光灿烂正好。
巫烛垂眼望着他,一边任他作弄,一边不由得也露出一丝笑意。
终于,温简言笑够了。
“暧,算了,”他揩掉了眼角笑出的眼泪,似乎终于良心发现,懒洋洋地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今天就去帮帮忙好了。”
“你想去哪儿?”巫烛问。
“唔……”温简言漫不经心地歪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眼,“啊”了一声,“我知道了!”
一处老旧的小区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明明处于闹市区,但它的四周却没半个人影,颇有年代感的建筑物伫立在阳光下,门口的牌子上,隐约可见“安泰”二字。
它作为副本虽然难度不大,但作为梦魇的残余,却是所有副本里最难收拾的类型,因为涉及的居民众多,又位于闹市街口,四周车来车往,人多眼杂。
难度高,自然也就需要最顶尖的人来处理。
雨果将烟从唇边拿下,扭头看了过来。
看到是温简言,他似乎有些意外:“……是你?”
“是啊,”温简言挑眉,“怎么,不欢迎?”
“怎么会。”雨果笑了下。
虽然他属于在最终战中受伤最严重的那几个之一,不过,随着梦魇消失,没有什么伤口是不能被治愈的——除了身体上的创口之外,还有更深层的、更内在的暗伤隐疤——那始终萦绕在他眉宇间的阴影消失不见,虽然看着和跟在梦魇中时没什么两样,但周身的气场似乎隐隐有了明亮的趋势。
“橘子糖呢?”温简言四处张望,“我记得她不是和你一起负责处理这边的情况吗?”
“理论上是这样。”
雨果无奈道,“但你知道的,她向来不服人管束。”
离开了梦魇,橘子糖终于再一次开始长大了,她比起上个月又长高了三厘米,精力也随着身高一起水涨船高,每次出门就像是疯狗出笼,拉都拉不住,一眨眼就不见了。
“总之,小区北边由她负责,不过,人具体在哪我就不清楚了。”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层到八层的情况我已经差不多——”
温简言一怔,扭头看去。
黑发黑眼的预言家站在几步之遥外,他看着温简言,似乎也没意识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时不由得也呆住了。
“……”温简言缓缓眯起双眼,“苏成?”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昨天才带着水果去医院看过你,今天你就出院了?医生真是妙手回春。”
他问一句,就往前走一步,往前走一步,苏成就往后退一步。
没错,苏成。
随着梦魇从这个世界排斥出现,他也摆脱了游轮的桎梏,不过哪怕这样,他依然属于所有伤者中最严重的那一批,触目惊心的皮外伤都已经是其次了,最严重的莫过于游轮同化的代价,从骨血到脏器都被阴气入侵,几乎已经算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哪怕有巫烛帮忙,都依然需要极长的时间恢复。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苏成应该好好待在医院里才对,而不是浑身上下裹着纱布,单手拄着拐杖站在这里。
“还有,‘一层到八层’?这个进度,这个熟练程度,你在这里干了不止一天了啊。”
苏成额头冷汗直冒。
“说说,谁把你放出来的?”温简言笑眯眯地问。
“陈默?不,应该不是,他虽然急缺人手,但还不至于压榨一个伤员。”见苏成闭口不答,温简言也不介意,慢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在医院那边的后期康复里说的上话、有权力放人、还能没脑子到随随便便放你出来到处转悠的……”
苏成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青年抬起眼,像是已经有了答案,忽地轻轻一笑,
“陈澄,对么?”
眼看事情已经败露,苏成也只能长叹一声,一五一十的招供道:“抱歉,我只是一直躺在床上太无聊了,就想看看能不能找点什么事做——”
当然了,陈澄那家伙也确实很好糊弄。
“放心,我没用他做什么危险的事。”
正在这时,后方传来雨果的声音。
“更何况,对于伤员来说,”他将烟夹在指间,神色未动,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残酷的“康复”手段,“多运动运动说不定恢复的更好。”
苏成立刻点头:“没错。”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温简言也只好无奈松口。
“好吧,反正我这次也是准备来帮忙的,今天就不喊医院的人抓你回去了——但是下不为例!”
苏成很开心地笑了:“好。”
梦魇在苏成身上留下的痕迹是巨大的。随着一次次副本的深入,苏成从身体到灵魂几乎都已在黑暗中浸没过了一遍,他一点一点逐渐变成了那个面容温和,但却行事冷酷,不择手段的神谕塔罗师,但是,在温简言和以前那些共同进退的同伴面前,他却依然还会偶尔展现出旧时的影子,似乎再一次变回了那个乐观赤忱的小预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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