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似乎终于戳到了张云生的痛处,他脸上的微笑第一次消失了一瞬,变成了令人心头发冷的空白表情,但下一秒,他的眼珠一转,猛地看向了后方:
“想趁我分神的时候行动?”
原来,在温简言和张云生对话的时候,阴影的边缘正在不动声色地扩散。
只不过,这里处于梦魇的无时无刻无死角的高强度监视之下,所以几乎是立刻就被觉察到了。
张云生扬起了嘴角,笑容的弧度恢复如初。
“……很可惜,没那么容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伴随着“咔咔”的破裂声,两边架子上的标本罐子一个接着一个裂了开来,里面原本漂浮不动的胚胎标本从中坠落下来,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就开始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生长,被泡得棕黄发皱的表皮上一个接一个地绽开血红色的口子,叽叽咕咕转动着的眼珠子从中立刻挤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大。
不过呼吸之间,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偌大实验室,就被模样诡异的胚胎状怪物充斥,它们没有经过正常的发育,在梦魇中被直接催大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扭曲感。
“哇——哇——哇——”
它们发出类似啼哭的尖叫。
“这……”望着这令人反胃的一幕,哪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几人,都不由被骇得后退两步。
“我不能行动,”季观一字一顿道,“这次就交给你们了。”
他说话缓慢,脸色苍白,皮肤上满是冷汗,脖颈上的青筋暴起,隐约可以见到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不规律地鼓动着。
显然,寄生在他皮肤下的厉鬼也感受到了外界气息的异变,于是便再一次开始和他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望着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的诡异怪物,众人一步步后退,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相对那边而言,他们这边实在是太过弱势了——黄毛、白雪和温简言三人没有基础战力,在此处核心的梦魇压迫之下,巫烛在怪物群中护住所有人不被吞没已经是极限,更是无法再做任何多余的事。
而现在,季观又失去了行动能力,唯二的战斗人员就只剩下了费加洛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能维持现状都很艰难,想要突围甚至反击?
简直是痴人说梦。
“后悔啊,我可太后悔了,当初怎么就接了神谕的那个单子呢?”费加洛一脸的心如死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说真的,如果能再来一次,我一定离您远远的,钱给我十倍我都不接了……”
他在梦魇里摸爬滚打这么多,还是第一次被逼到如此绝境,而这一切显然都拜温简言所赐。
灾星……纯纯的灾星啊!
不远处,在众多胚胎的拱卫之下,张云生则显得十分闲适,他扭过头,向着其他神谕的成员看去:“都送到这里来了么?”
最后一个神谕成员从后方走来,将怀中的一捧东西丢在地上。
在玻璃罐旁边,堆着蜷缩干枯的一堆怪异组织。
温简言的目光落在上面,忽然辨认出了它们的形状——那是业已枯萎的脐带和胎盘,数量庞大,几乎堆成小山。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倏地上前一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张云生面带微笑,“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到的吧?”
他扭头看向旁边巨大罐子里疯狂挣动的上百只鬼婴,语气惋惜:“明明实验成功了,但还是得把它们销毁掉,真可惜。”
“但毕竟没有办法,”
张云生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温简言,
“只要有它们在,你就永远是神的候选人——如果你愿意乖乖听话该多好,你,我,梦魇,还有其他更多的加入者,我们能成就多么伟大的事业,完成多么辉煌的旅程——只可惜,你实在是太不乖、太不乖了。”
他的眼神如冰冷的剃刀,缓缓剜过青年的脸:
“和你小时候一样,真是一点都没变。”
“所以,哪怕再不舍,这一切也得结束了,我们会进行新的实验,不过不是在这里,用的也不是它们了。”
张云生收回视线,语气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孩子,你已经制造出了太多的威胁。”
“而这,已经远超过你所能为我们带来的价值。”
他向着旁边的人伸出手:“好了,把灯给我。”
紧接着,一盏模样形状十分眼熟的油灯被递了过来——温简言呼吸一窒,他认出,那是育英综合大学内,释放出无尽大火的那盏油灯——盛放在里面的尸油盈盈晃动,散发出不详的诡异气息。
紧接着,玻璃罐内部的鬼婴们更加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它们对那火似乎十分恐惧,用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般地撞击着玻璃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咚咚”巨响,神谕的人不得不伸手扶住玻璃罐,才能避免它摔倒在地。
但令人震惊的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它们口中喊的依旧是“妈妈”。
“妈妈,妈妈快走!!”
不行——
他不能——
温简言牙关紧咬,瞳孔紧缩,下意识向前一步。
脚下,唯一自由的鬼婴抱紧了温简言的脚踝,急道:“妈妈,快走!”
“我们被杀掉之后,他就要来对你动手了……不要管我们了,快点离开这里!”
明明距离这么近,跨出几步就能接近,可是,这短短几步却像是有着天堑相隔,被浓烈红光和铺天盖地的怪物割裂成两个世界,无论如何也无法弥平。
张云生轻笑了一声,手指一松。
伴随着油灯倾斜,一丛焰火缓缓坠下。
时间像是被放慢了。
那点橘红色的火焰在空中翻卷,一点一点下落,不过眨眼间,就已逼近了地面上干枯的人体组织,无法被扑灭的熊熊大火即将燃起,就像它曾经在大学中一样——
可是,下一秒,奇怪的事出现了。
似乎一阵无形的风吹过,火星的落下偏移了一寸。
它轻飘飘落在地面上,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张云生一顿,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他扭过头,正对上白雪直直望来的漆黑眼眸。
少年面色雪白,眼瞳幽深,一行极浅的、只剩下淡粉色的血顺着鼻孔淌下,滴滴答答坠落在地面。
概率控制?
可怕的天赋。
不过没关系,越可怕的东西使用起来的代价就越高,而油灯在他的手上,他想点燃多少次都可以,但对面的天赋又能使用多少次呢?
张云生嗤之以鼻。
这一次,他没有向下倾倒火焰,而是直接俯下身,用油灯接近胎盘,这一次,不会有任何意外——
可诡异的是,他的动作才做到一半,就顿住了。
嗤。
伴随着一声破肉的轻响,一柄雪白的利刃穿喉而过。
张云生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愕然的神情。
他偏过头,向后看去。
一具女人的干尸站在身后不远处,她的身体看上去和其他怪物一样,腐朽、恐怖、令人生厌,一道道血红色的裂口横亘皮肤,血红色的眼珠在里面疯狂转动。
但不同的是,她用那只被梦魇寄生、强化的手掌,紧紧握着一把银亮的手术刀。
那柄手术刀在他的咽喉处旋转,以超出人类所能及的力量,扎出一个深深的、汩汩涌动着黑血的窟窿。
……?
张云生费解地望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在脑海中搜肠刮肚,但却无论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这是谁?
为什么明明对方应该也是一个诞生在这个副本中的怨灵和怪物,却反而会对身为造物者的自己刀刃相向?
的确,他怎么想得起来?
死去的人那么多,受折磨的灵魂那么多,这个死在手术台上的女孩,不过又是牺牲者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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