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扭头向着巫烛看去——对方的神情看上去和刚才毫无差别,眼神一如既往的专注热烈,心无旁骛,似乎整个世界上除他之外的其他存在都不重要。
可是,这却并不是温简言真正注意到的。
他的视线下移,瞳孔颤动,急切而恐慌地逡巡着。
巫烛脖颈以下,是大理石般苍白的胸膛,皮肤上渐渐显现出诡异的金色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凝实成漆黑的咒纹,像是用奇异语言书写的文字,死死绞入肢体,锁链般收紧——那纹路如此熟悉……和他记忆中对方身上的咒文一模一样。
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像是眼睁睁地看着套在脖子上的绞索收紧。
你……你干了什么?
温简言死死盯着他,他想拽着对方厉声质问,但张开嘴之后,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你他妈究竟干了什么??!
喉头似乎被某种无法宣泄的混乱情绪堵死了,重重地压在他的胸腔,让他喘不上气,温简言此时几乎无法分辨,自己现在所感受到的,究竟是将骨血燃尽的烈烈怒火,还是恨不得将对方掐死的憎恨,亦或是再平凡不过、再简单不过的……恐惧。
——“一切的意义尽在于此。”
海岸边,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似乎笑了。
“太好了……”
巫烛低下头,用额头抵住温简言的额头,笑了:“你不疼了。”
“……”
温简言愣住了。
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知晓了什么。
二人初见,巫烛还并不会转移他的伤势——在温简言紧张询问的时候,他显得是那样的困惑,似乎对这种手段十分陌生——可后来,在他所在的时间线上,巫烛却一遍又一遍地转移着他的伤势,并且成为了他唯一会使用的手段——为什么呢?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以及,是什么……让他改变的?
温简言直愣愣地望着他,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碰一下巫烛,但在指尖接触到对方皮肤之前,却率先慌张地缩了手。
简直就像是在害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样。
——“正因结果无法接受,所以,哪怕早就知道我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神依旧会以身入彀,以己相替。”
“……”
温简言眨了下眼,一滴水倏地砸了下去。
他怔了下,花了几秒才意识到……刚刚落下的,似乎是自己的眼泪。
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脸颊上,用指腹拭去了那温热的水。
浑身咒纹,伤痕累累的神轻声说道:
“别哭。”
他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低了,“我不会疼。”
撒谎。
温简言知道他在撒谎。
那疼痛是从他身上转移过去的,没人比他更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滋味,而巫烛将永远背负它,他承担这咒文的时间将会比他多百倍、千倍、万倍……无时无刻,永无止境。
“真的……你看。”
巫烛拉过温简言的手,牵着他的指尖摸索过自己的胸膛,带他辨认,声音却一点一点更轻了下去。
“温……”
“简……”
“言……”
像温简言一开始教他如何发音一样,这一次,由巫烛教他如何丈量这些笔划。
“……”
又一滴水砸在咒文上,晕开上方墨迹般的黑色,露出下放无穷无尽的、流动的金——那是巫烛的鲜血,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是他的名字。
这一刻,温简言终于意识到了对方想告诉自己什么……
因为是你的名字。
所以不会痛。
*
以汝之名,刻我之肤。
所爱之人的名字,是能束缚神明的唯一诅咒。
第671章 【初始】
一滴。
又是一滴。
视线模糊的飞快。
大颗大颗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砸在巫烛苍白起伏的肩背,淌入黑色咒文的深处。
“好的,够了,我知道了……别说了。”
温简言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表情几乎于无,就连声音都维持着一以贯之的镇定和理性——倘若忽视源源不断涌出眼眶的眼泪之外,他看上去就像他以往每一次遇到危机时一样冷静。
“我不在乎上面写的是什么,它对我而言只是又一个该死的难关,一个等我解决的阴谋,这就足够了……虽然你现在还没想起来,但我告诉你,再困难的难关我都能攻克,更别说是这个!——我能救你,你现在这不是还没被关进镜子里吗?说明仪式还没有结束,只要没结束我们就还有机会……”
巫烛挨着他,用额头碰着他的额头。
他的皮肤更凉了。
黑色的咒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着,在那无休止的折磨下,皮肤一次次绽开,又飞快痊愈,又再次绽开,无形的锁链在凝聚,最终深深束入骨血——那是哪怕非人类的强悍躯壳都无法承受的折磨,倘若换做人类,在这样的痛苦之下怕是活不过瞬息。
冰冷的手指蹭过温简言的脸颊,一遍遍擦去他的眼泪。
“别哭……”
他轻声重复着。
“别哭。”
“闭嘴。”温简言咬紧牙齿,自虐般将所有情绪都死死压在喉咙深处,“闭嘴!!”
他的嗓音像是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带着神经质般的颤声,强撑出来的镇定开始四分五裂,像是洋流上脆弱的冰面,“放心,我想得出办法,我永远想得出办法的……”
是的,他永远想得出办法。
无论是多么艰难的困境,多么可怕的死局,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救的下,救的下,这次一定救的下——
像是一个固执的、瘦巴巴的小孩,孤零零地蹲坐在地,绝望地、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试图从沙土中挖出属于自己的宝藏,直到双手鲜血淋漓也不肯罢休。
巫烛的手指落了下来,将他的手握在了冰冷的掌心里。
他的力气分明不大。
只是那样轻轻地拢着,但却似乎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却比任何强硬的紧攥都要无法挣脱。
他将温简言拉向自己。
“……”
温简言怔了怔,下意识抬起头,尚未出口的声音被堵回了喉咙之中。
他意识到,对方此刻正在将自己的手拉向他的胸膛,放于左肋——那是他刚刚带温简言抚摸过的最后一笔的尽头。
是心脏的位置。
愣怔间,温简言的手指触摸到熟悉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缓慢而虚弱,轻柔地在巫烛的胸腔深处震响,像第一次触摸时一样,震得他指尖发麻,心口发颤。
霎那间,温简言只觉得一个不祥的念头闪电般袭击了自己的脑海,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个念头从何而来,一股强烈的恐慌就开始没来与地在心底发酵:“等一下,喂,你要做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你听我说……”
巫烛的手指突兀收紧了。
牵引着他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地、缓缓地深入。
“停下、放开我!!”
温简言开始疯狂地、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他暴怒般推着巫烛的肩膀,试图拽回自己的手指。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挣脱对方钢铁般的桎梏。
手指一点点陷入温热的血肉。
“你别——你别——”
青年的声音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镇定,在崩溃中破碎而变调。
“巫烛!!!!”
忽然,不知道从那一刻起,温简言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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