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明徽哽咽着,无意识的启动双唇。
长时间里于自己内心达成的和谐顷刻间溃不成军,所期盼的平静生活总是被一道又一道的磋磨击败。明徽望着漆黑夜幕也看不尽的漫长征途,心里宛如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想尖叫,想怒骂,想崩溃着痛哭一场。
可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
“好了。反正我线下已是一寻常衙门小吏,从此以后我会护着你……”燕斐青牵起明徽早以冰凉的手指,宛如小时候那般哈着暖气,“大哥这二十多年也没把自己活明白,所求的跟想要的总背道而驰,倒也越活越回去了。还不若五六岁时,你手指南墙,我便去翻,你指月亮,我爬屋檐上去给你够。”
“别说了……”明徽这次是真的再也控制不住,他紧紧反握住燕斐青冰凉的双手,嘶哑着声音道,“你永远是我大哥,我这辈子都念着你对我的好……”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无意识的宣泄,把这段时间里所有倾注在自己身上的不甘与不忿都随着眼泪洗刷了个干净。
冷静下来的明徽会想,人都是比较性的生物。换个角度想想,他其实从来衣食不愁,又受姨母疼爱,还生了副上乘的皮相,最主要的是智商没问题,只要好好努力迟早会出人头地。
“噗……”就这么没皮没脸的想着,回到家里洗漱一番的明徽趴在书案前嘴角上扬,不经开怀大笑起来。
这人啊,干嘛要让自己活的齁累呢。
万事还是想开最重要。憋闷着,委屈着不满,长久之下难免对生活产生厌恶消极的情绪,这接下来的日子要是不去寻死重新投了胎,怎么着也得畅快些活着不是!
就任燕斐青无私心的来报恩吧,既然两人都有释怀那夜风流债的意思,这么个便宜大哥不认白不认!况且当下知道自己亲生老爹是谁的除了姨母外,也就这厮了。这两人还好似达成了某种协议,守口如瓶般把这件事都藏在了心里。
明徽用手煽动着烛火,静静看着光斑投射在书本上左右摇曳的影子。
前主的记忆点滴般在脑海中浮现,雷雨交加的春季下午,苍白纤弱的少年一路撑伞跑向父亲所在的庭院,却被下人们敷衍着挡在大门之外。少年无可奈何之下只呆愣着站在原地,还是路过的嫡出弟弟出于好心把他带进父亲的庭院。
“我已两三月没见过父亲,听说今日父亲于家中休沐,只想过来请个安,望父亲身体康健。”少年唯唯诺诺的不敢跟嫡出弟弟大声说话,只低着头抿进双唇,看着鞋尖上溅起的污泥。
嫡出的弟弟不似自己孱弱,随了外祖父蓝家男儿的高大俊毅,身形也是挺拔如松,怪不得父亲看重,每日考究学问,却两三月也不肯过来看自己一面。
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嫡出弟弟只让自己先等在门外,他先去给父亲通告。
可左等右等,没看到嫡出的弟弟出来,反倒听见屋内一阵瓷盏摔于地面的爆响。少年紧张的凑前,却迎面听到父亲一句怒吼——你当我为何偏心,不是为了你母亲,也不是为了什么外室流言。你那自以为庶出的大哥不过是个没人敢认的野种。我给他个虞家庶长子的名分,让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已经尽了此生最大的善意,若还想让我待他如亲子,简直做梦!
明徽逐渐回过神来,迷惘着摸向眼角处,只觉湿润一片。少年悲哀绝望的求死之心大概从那一刻起便埋于胸腔之处。隔着一层木质的镂空黑漆大门,父亲的话字字如利刃捅进自己所期盼的亲情中。母死,兄亡,姨母远嫁为妾,这世间唯一的血亲也是虚妄。
在这个本就孤独阴郁的人生中,少年彻底变得无亲无故,孑然一身,除了寻死外,又能留下什么牵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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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场的大雪还为彻底消融之际,年关将至,无论街坊邻居,还是胡同巷口,通通都染上一层新年氛围。
从前在京城虞宅时,过年也不过是全府挂满喜庆装饰,红色灯笼摇曳在高高的屋檐上,明黄色的流苏随风而动,底下在挂着象征祥瑞的金银挂坠。
那会儿的明徽是只被关在四方庭院里的笼中雀,只能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傻傻的张望,最后再被一二仆从请去吃顿满是佳肴的家宴。
“过了年便要开始准备去州府的院试,听蒋夫子说你这次可以下场一试。况且你还天天往严大人哪儿求学,快告诉姨母,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底!”
徐氏眼瞅着马上就到了除夕夜,立马叫下人们把库房里存着的喜庆灯笼全翻出来,通通挂上。这儿她边看着明徽教明钧认字,边手里拿着剪刀,三下两下便剪出个窗花来。
“院试考的不过是四书五经的注解和作诗,严先生说了,以我现在的情况,虽说名次要靠后些,能通过总还有一二把握。”明徽笑嘻嘻的拿过徐氏剪的蝶戏牡丹,直夸赞道,“姨母这手艺绝了,赶明儿教教我,我也剪上一副去送给严先生。”
“啧啧,看把你狂妄的。隔壁你张家婶婶的大儿子快三十了还在考秀才,你个十六岁的毛孩子到信心十足了。”徐氏见明徽快要得意洋洋的翘尾巴了,随即口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这话你只许对姨母一个人说,外人听了是要笑话的。”
怎么说内胆里也住了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加高中大学,还顺带工作经历(虽然大部分在吃喝玩乐不上道)。但到底从前不是个笨人,现在也智商不低,明徽讨好似的点了点头,连忙撒娇道:“姨母别担心,明徽都听您的!”
“对了……”明徽侧眼望着两三个小厮吆喝着抬高梯子挂灯笼,那明艳艳的颜色忽就让他想起一个人来,“姨母,你还记得斐青吗?”
“……”徐氏听了先是一愣,半晌后停下手头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是六年前被狠狠打了一顿后扔去了庄子,现下还活着?”
因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六七年没见过面了,徐氏还是颇关心斐青的安好。奈何那会儿自己只不过是虞家六房的一个妾室,人微言轻,连问上一句都不敢。
“我也是前不久刚碰上,是被一户姓燕的好心人家收养去了。我前两天在严先生那儿又见着他了,辗转流离多年,现在眉阳县任衙门一百户长。”明徽刻意让自己说的云淡风轻些,也把燕斐青这些年所经历的大小事通通化为一两句交代。
徐氏听后心里顿了一下,忙笑着说道,“那敢情好了,他娶妻否?若还是一个人单着,过年把他叫过来也是热闹!”
“想来能在遇到也是缘分,我这两天有空就去问问,他若是愿意来,姨母给他席面上留个位置也罢。”明徽想起这些事便觉得头痛,偏怀里小侄儿听长辈们聊天,扭来扭去的不肯认真认字,他连忙转移话题道,“蒋先生那边的节礼也已经准备齐全了,明日我便亲自去一趟。”
徐氏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平日里爽朗含笑的面孔也肃然起来,良久后望着眼前侄儿和长子,只慢慢弯起嘴角,摇了摇头不在多说一句。
隔日明徽一早从床上起来,洗漱一番后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节礼出门,先去了蒋先生那边听训,一通四书五经的大道理下肚,直听的明徽脸色发灰,连茶水也不敢讨上一杯,连忙抱着徐氏让带的糕点礼物去跑下一户人家。
直至晌午十分才踏上严府后院的胡同口,明徽已累的汗流浃背,敲开门后便把给严光龄的礼物全塞给了小厮,自己则甩着胳膊,慢悠悠晃荡着往书房方向走去。
本想着几日不见,怎么也得好好亲近一番,那儿想到自己刚跟门口的阿甫打完招呼,一抬头却瞧到霍晖也在。
今日对方倒是寻常打扮,褪尽浮华装饰后,只着一身浅色绣云雁直缀,玉冠中插一简单银簪。奈何通体的贵气还是难被素服遮盖,霍晖正陪着严光龄练字,弯腰扶手间一举一动规范如教科书的模样,让明徽看了都不经有些动容。
“这几日你便留在这儿吧,后院的屋舍已经给你收拾干净,让阿甫带着你先去看看。”严光龄抬头见是明徽来了,神色未变,只让霍晖先去忙别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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