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浑身憋了一股劲,第二天雪停了,还是要去面对现实。
阿甫似一早便听了命令,老老实实的等在严府后院的大门口处。明徽重新换回了那身平日里惯常穿的浅青色直缀,因着大雪后气温骤降,脖领处还围了道极蓬松柔软的白色狐绒。
此时此刻,那张平日里张扬明媚的眉眼怯生生的耷拉着,连同样是话痨的阿甫也忍不住笑着说道,“小公子不是常来的吗,怎么这次反倒认生了。”
切,元道先生的后院他常来,严大人的府邸还是第一次来呢。由此可见,阿甫也是个面相憨厚老实,实则腹黑心机的笑面虎,跟严光龄是串通一气的可恶!
明徽皮笑肉不笑,转眼的功夫跟阿甫到了严光龄所居书房的门口,扣门声响了两下,阿甫弯腰行礼,“回老爷的话,虞家那位小公子来了。”
作者有话说:
爹系攻的魅力啊……一瞬间其他几个攻都成了渣渣。让明徽和严大人短暂而美好的谈个恋爱吧!!
第5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实话明徽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明确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所以要看得开,就算当流氓咱也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学生给老师问安!”明徽学着书上看来的礼仪,身体肃立如松,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稍向下,然后缓缓起身恢复立容。
可惜严光龄于书案前持笔练字,连头都没抬。明徽难得学好规矩,却没人欣赏,正苦恼之际,对面却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说话声,“来的正是时候。”
严光龄的书桌上并没有摆放过多的杂物。一捆发黄的宣纸旁摆着一杆上好的梨木狼毫笔,一碗染了墨色的清水,还有一砚蔓延着沉水香的浓墨。
明徽深知自己前世就算活了三十多年,也没染上一星半点的文化底蕴,他也不打算去钻那个牛角尖,老老实实的亦步亦趋的走到严光龄身侧。
“我四岁启蒙,先生让我先临颜体入门,可我回家说给父亲听后,父亲却不乐意了。他给我本柳公的《金刚经》,说十天内临不完一套,便不许再吃饭。”严光龄不去理会站在一旁的明徽,只翻动着手里另一卷《玄秘塔碑》继续说道,“等我自己做了父亲,却舍不得对孩子那般心狠。只教他全凭借自己喜好,学什么都行。”
明徽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深觉自己现在像个什么都不懂的文盲,只努力回想起历史书上的那些依据,缓缓道来,“学生也觉柳体洒脱,稳而不俗,骨力劲健……”
空话说了一堆,眼见严光龄毫无反应,他急忙补上最后一句,“柳体似一个能文能武的将军,上的了朝堂,下的了战场,跟……先生一样!”
“……”严光龄听的发笑,他轻轻放下手中临帖,眉眼舒展,儒雅随和的望着明徽,只淡淡说道,“尽胡讲些什么。屋里有地龙暖和,把外套脱了,我今日给你启蒙一二也就算了。”
“哦。”明徽顿时羞红了耳朵尖,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年龄大了果然还是喜欢听奉承话啊!
可真等他收拾齐备了站在书案前,又不经因为内里空空,实在心虚。他颤抖着握住笔杆打算先来个一撇一捺,以严光龄的苛刻程度来说,已经算是十分的失误。
“手抖成这样能写出什么好字。”
严光龄一说,明徽心里更是没底。奈何前半辈子考试又不考这个,后来到了大学,更是全体笔记本出动,一年到头鲜少能碰上一两次笔杆,更别说之后的岁月里过的稀里糊涂,纸醉金迷……
正因为不敢下笔,所以只能胡思乱想的档口,一只饱经沧桑而温热大手紧紧覆盖在自己冰凉的指节上。“怕什么,你写不好,我还能打你手板子不成?”
严光龄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你比我儿还小两岁,他那手字也是我教的。”
明徽被那只手握着下笔于宣纸上,行云流水间却有种被掌控全身的紧迫压力。严光龄是个常年混迹于战事边缘的文官,靠科举出身,以清流自居,却也是个身形高大而有威视的男人。
他侧眼悄悄去看,严光龄只微微蹙着眉心,目色深邃,五官端正而儒雅,蓄着符合当下年龄的短短胡须。因为太过正派,明徽反倒越发的别扭起来。
沉水香的淡雅的味道氤氲在空气中,彼此间靠的太近,相隔寸许的距离,温热潮湿的呼吸交错混合着漂浮在明徽敏感的心尖上。严光龄似是把那复杂的一个字写完了,落下最后一道笔画时,他低头凑近明徽的耳根处说道,“你要是我儿,今天可真要打你板子了。”
“啊……”
明徽猛然回神,瞬间的惊愕反到被一种名为欣喜的情绪覆盖。严光龄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徽”字。只因笔画复杂,难怪他出神想入非非了那么久。
“徽字乃美好之意。”
严光龄缓慢松手,犹豫片刻后,还是把一旁的金刚经递到明徽跟前,并且严厉的嘱咐道,“以为你是紧张,生了惧意。可归根到底还是心不够静,想的太多。今日我教你再多也没用,还是老老实实的先临帖静心吧。”
“……”明徽神色微变,顿时耷拉下一张苦瓜脸。心里默默肺腑,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他又不是柳下惠,靠这么近那能不多想。
靠,还真没王法了!
《金刚经》约摸有五千字左右,四岁的严光龄手掌还没发育完好,就能从天亮写到天黑,平均每日写个五百多字,好给父亲大人交差。累的手都打哆嗦了,也没多说一个字。
今日十六岁的明徽也想效仿一番,可从中午直到日落西垂,门外的阿甫来传话吃晚饭时,他也就刚一笔一划的写了百字有余。
一股莫名的干劲和倔强意油然而生,严光龄在众目睽睽下收他做徒弟,他还真不敢丢了先生的脸。咱饭也不吃了,家也不回了,努力写就完事。
严光龄见他这幅势头,很欣慰的叫来阿甫,让他去虞府报个信,今儿明徽便不回去了,严府客房多,就留他住一夜罢。
直到月上枝头,屋外寒风萧瑟。亏的屋内地龙暖和,严光龄又不似那年轻人爱好通宵读个书什么的,早早便在隔壁的卧房熄了灯,盖上被子进入梦乡。
明徽饿了一下午,又累了一晚上,才勉强眼冒金星的凑够两百字有余。
字都是练出来的。俗话说得好,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今日就算累死于砚台上,好像也无益。明徽僵坐在椅子上,揉了把酸痛发软的腰,又甩了甩早已麻木的手臂,突然醒悟的认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等等,难道他真的是来学书法的吗?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你个馋人家身子的流氓,还楞要充个文化人。靠,丢人丢大发了!
明徽找来净手的脸盆,着急忙慌的把墨渍搓洗干净。仿佛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气,蹑手蹑脚的往严光龄床铺边缘上走去。
古时是没有窗户的,冷色的月光透过油纸落在室内的地板上,严光龄正侧身闭目养神,脑袋里天马流星的滚动着江浙一带的民生正事。那知一阵衣服的摩挲声,自己被窝里乍然钻进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小少年。
冬日里的月色被乌云覆盖,四周漆黑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明徽哼唧着把湿漉漉的双手探进严光龄的里衣胡乱摸索着,一口咬上某道貌岸然老学究发烫的耳朵尖。
他喘息着,声音含糊中带着引诱,像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崽子,眨着那双俏而上扬的眼睛,慢慢说道,“元道先生,累了那么久,总得奖励给我点什么吧!”
阿甫是一个十分敬职敬业的打工人,秉承着跟对主子,衣食不愁的坚定信念,从他十岁开始伺候上司严大人一直都是如今,那都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顺便还顶礼膜拜的。让他往南墙上撞,稍微偏北一点都不行!
而今日替上司守门的档口,里面忽传来一声在熟悉不过的爆呵——给我滚出去!
“呼……”阿甫无动于衷的抱着怀里暖炉,对着冷冽空气呼出一片白茫茫的淡雾。不经内心腹诽,老爷脾气真怪啊,不开心的时候装笑脸,嘴角微微一扬,眼里全是凶光,把那些四五品的官员吓得直哆嗦。心里真痛快了反倒要摆出副愤慨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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