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一样,祁丹伊太容易感动,太容易相信人,同时也太容易让自己受伤。
高三,有一次周末我兼职的时候,左手手臂不小心烫伤了,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以为不严重没有管,等到开始疼了才不得不去了医院。
要挂两天的水,医院离学校不近,缺两天课就缺吧,来回跑太麻烦,我就干脆请了假,没去学校,那会儿自己一个人活得很独,尤其是出了学校,脱离了单纯的环境,更是一个人。我也不认为我请个两天假会让什么人挂念着,所以就没交代。
我没想到祁丹伊会去问老师,为什么我没去学校,更没想到,大晚上的,他下了课,不知道坐了几站公交车,从学校跑来医院,在高三这种所有人都把时间花在刀刃上、少写一张卷子都有负罪感的时刻。
身体受伤会让精神变得疲惫很多,我在医院的椅子上昏昏欲睡,冷气很足,椅子都很冰,吊瓶里的药也是凉的,输到静脉,烫伤的灼烧感减少很多,挺舒服的。
我以为是在做梦,祁丹伊不知道怎么能找到我的,这可能吗?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人,那么远的距离,他还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坐直身体,提起一点精神。
他连书包都没背,外套拉链敞开着,胸口一起一伏,嘴角耷拉着,眼睛湿湿的。
我以为他觉得我病得很严重,很快就解释了:“喂,干嘛这幅表情,只是不小心烫伤,要挂水而已,哭什么?死不了。”
他坐到我旁边,看了一下我的吊瓶,又看了看我烫伤的地方,然后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都不告诉我,你来医院,都不告诉我。”
我愣了一下,在想为什么来一趟医院要告诉祁丹伊,有这个必要吗?为什么他会这么认为,而且好像因为我没说而难过。
我不习惯这样,他把我看得太重了,已经超过了我预定的范围,最好不要再继续下去,我没办法背上这么沉甸甸的感情。
但我也有点理解他,他是个喜欢有人陪伴在身边的人,不爱孤独不爱独处,他自己跟我说过,觉得这一年有我陪他干这个事干那个事,开心很多,还谢谢我了,说跟我当朋友很好。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对我特有的依赖,只是没有人陪他了,没有人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不习惯而已。换一个人,如果有其他人像我这样陪着他,他也会对别人掏心掏肺,还要在别人面前哭。
想到这里我就感觉要是他在别人面前也这么笨,那一定会被骗。
“你不用管我那么多,我周三就回学校了。”我说。
当时的祁丹伊面对我,情绪已经外露得很明显,只是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把分寸感控制得很好,他会对我生气、对我难过、对我开心、多种多样的情绪都围着我转。
我常常苦恼,怎么惹了这么个麻烦,甩都甩不掉。
他听我这么说,居然没有生气,平常我少叫他吃一顿饭还是哪句话冷淡一点,他都要生闷气,拉长主动跟我说话的时间和频率。
那次,他拿了我放在旁边的验血单和病历,翻来翻去,把消炎药的说明书翻出来看一长串的临床不良反应,然后折好塞回纸盒里。
最后小声地问我:“怎么伤的啊,疼不疼啊,会不会留疤?”
医院的冷气有点过分的冷,明明还没有到真正的夏天,还是说这附近人太少了才这么冷的?确实没多少人在晚上打吊瓶,父母一般是一大早就带着小孩来看病,因为已经担心了一整晚。
祁丹伊的手指在我不碰到我手臂伤口的边缘游走,正在观察,很痒,我动了一下,想赶走他和他的手。
“可能会留疤吧,会变丑。”我说。
他抬头看我,皱了皱眉,然后又有点着急了,他说:“那刚弄到的时候一定很疼,现在还疼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不疼。
吊完药还有一瓶葡萄糖,很大一瓶,没有那么快,他开始忙前忙后,帮我接水,帮我顾着输液的流速,问我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吃饭,看病历里的医嘱,帮我再涂上一遍药膏。
一个人干了许多事情,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忙得停不下来,他不也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吗?过年都不知道怎么过的人,他去哪里学这么多照顾人的技巧,有人这么照顾人过他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只有我一个人的,而且,刚刚明明很冷。
他陪我到很晚,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眼下有一片不明显的乌青,他平时脸上干干净净的,不会有黑眼圈。
应该是睡得不舒服,还是梦到什么不好的内容,他的眼睫毛颤了好几下,脖子也动了,我碰了碰他的眼角,他的脸就往我手上蹭了一下。
真的好笨啊,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怎么办这种人,被其他人发现他这么笨可怎么办。
我的心里好像放进了一个模糊的镜头,看什么东西都变得很有顾虑,多了许多担心的东西,多了许多在意的、想看得更清楚的,镜头很有重量,放慢我的脚步,走不快,影子越拉越长,身边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旋律很复杂,我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且完全理解。
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是真的想赶走这种声音和重量,我只是不相信。这些真的会一直存在吗?
夜色渐浓,我盯着一块地板砖发呆,黑色的线把地面画成一格一格的正方形,没有什么关联,挨在一起但还是有点孤孤单单的。
祁丹伊之前是不是告诉我来着?他要去哪里念大学?下次再聊起来,让他讲具体一点,他说得模棱两可的,不知道要去哪。
回到学校的第三天,祁丹伊才想起来对我生气。念书时候的生气跟后来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后来他会直接说我,告诉我他不开心,但是上学的时候他就是直接变得冷冷淡淡,不主动找我,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比较像冷战,但一般持续时间也不会超过太久,他憋不住。
——“你根本没把我当好朋友吧。”
——“不敢。”
——“那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觉得不用说。”
——“那其他人为什么知道,就我不知道。”
——“他们是我舍友,我不回去要交代一下。”
——“那我还是你饭友呢,你不用跟我交代吗?”
——“……那你要当我一辈子饭友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没过脑子,就是脱口而出了,也没有其他很深刻的含义,就是一个单纯的问题。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回答我,眼神开始躲躲闪闪,愿意不愿意也不说,看起来一副做贼心虚又不太开心的样子,转过身,不跟我说话了。
自习课的时候,他给我丢过来一张纸条——“我成绩没你好,肯定上不了一个学校,毕业了分道扬镳了,你最好提前物色新的饭友。”
我把这张纸条放在课本的某一页夹起来,没有给他写回复。
下晚自习的时候,他走在我旁边,故意走得比我慢,距离我一步的距离,就是不并肩,走得歪歪扭扭。
我回头,他就挪开视线,横竖就是不看我,倔得像一头牛。
我停下来,他就自己往前面走,还踩了我的影子,跺了两次脚。
我没忍住在后面笑了他一下,被祁丹伊发现了,他气冲冲地往回走几步到我面前。
“你等着吧,说不定我剩下半个学期可以逆袭呢!”他说。
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什么时候都是。
坦荡、多愁善感、不加装饰、爱关心人、诚实、时而胆小时而勇敢、天真、善良…他身上有很多我没有的特质。
我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右边脸颊,笑着问他:“逆袭了然后要干嘛。想当我一辈子饭友吗?”
他往后退了几步,眼珠子转了一圈,“那我要好好考虑一下的,哪有一下就约定一辈子的,没那么容易!”
烫伤第一时间要及时冲冷水,要至少十五分钟,情况严重的话,要半小时才能把体表温度降下来,一旦超过最佳时间,灼烧感会逐渐加重,好得也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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