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不可以,别得寸进尺,小鬼你已经破坏了很多规则了,要不是我瞒着,罚单一张一张来,你账户上的钱都要充公了。”
我不死心:“钱没关系的,我把钱全交上去,能让我多待一阵子吗,我想…我想等江崇出院,他还说,明天要去纹身,我还想看看。”
老头气得飘来飘去,“我跟你说不行就是不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任务结束了,就得回去!上面让你来不是让你随心所欲的,在哪里都有规定要遵守,没有想干嘛就干嘛的道理,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我把脸埋进自己手心里,“不行,我不行的,回去了我要怎么过,没有他我怎么过…”
老林揉了揉我的头:“小鬼,你听我一句,如果你们真的有缘分,谁都拆不散的,你三年都撑过来了,干活都没喊过累,饿肚子还不敢跟我说,你是很有韧劲的,这些事难不倒你不是吗?”
“不一样了,以前我不知道他还爱我。”我捏紧床沿,闭上了眼睛。
老林应该是叹了一口气:“我不是神仙,没办法满足你这些要求,我也要按规则办事,以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你也放过自己,活着就爱钻牛角尖,现在又是在干嘛呢?”
我深呼吸了一下,把头从手里抬起来:“老林,那我这算,任务成功了是吗,江崇他没事了对吧。”
老林拍了拍我后背:“你已经做完所有你该做的了,回去之后,之前答应你的,体制内,办公桌,都会给你,试用期一过,你就可以学着去引渡灵魂了,这是份有意思的工作,你会见到很多。”
我的喉咙哽住,心口像被人捏紧、松开、再狠狠往下一拽。
“老林,你是怎么过来的,这种时期,我记得你有老伴。”
老头笑了一下,眼尾的皱纹挤起来:“还能怎么过,等呗,等着等着,忙起来了,日子会慢慢变好的。”
“真的吗?那你等到了吗,你之前告诉过我的,在阴间相遇的概率,很低很低。”
他擦了擦眼镜上的灰:“快了,快等到了。”
临走时他向我嘱咐了明天回去的注意事项和时间,我心不在焉,几秒就要回一次头,江崇怎么还不回来。
老林突然拉住我的手,眼神落在我一直戴着的戒指上:“这哪来的?”
“对象…对象给的。”我把手抽回去,支支吾吾地说。
“回来之前扔在路上,别带回来,等会儿被发现了,一堆罚单下来,我又要帮你收拾残局。”
我皱了皱眉:“我就不扔,管那么多!”
——
江崇回来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程又嘉先回病房了,我看着江崇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穿上了出门的外套。
我赶紧贴在他身后跟上他,江崇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从抽屉里翻出便签纸,在上面写下——我出去一趟,应该明天回来,李医生那边,麻烦你帮我解释下。还有你刚刚说的,我认为,因为这个世界很糟糕,美好的东西相对来说就很少,所以需要像你这样时时刻刻充满敏锐感知力的人,美好的那一部分,才有意义。
他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经过程又嘉病房时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江崇跟护士申请拿了手机,打了一辆车,半小时后,到了一个偏僻的店面。
这么晚了,我没懂他要去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江崇下了车,推开一扇铁门,走上二楼。出来迎接的是一个编着侧麻花辫的女生,眉毛上嘴唇边都打了上了唇钉,锁骨上有一大片飞鸟样式的纹身。
我抬头一看,有一个写着“Tattoo”的木质牌匾,这是个纹身店。
女孩搅了搅自己的头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其实晚上不建议做纹身,你不是约了明天吗,本店也不是明天就倒闭呀!”她指了指旁边各种营业执照和证书。
江崇朝她点了点头,“抱歉,我心里有点不安,总觉得应该今天就做,麻烦你了。”
“好吧好吧,又嘉说你是她的朋友,能跟她当朋友的人都要有点个性,我也不多问了,你有你的理由,来吧,今天做什么?”
“谢谢,我想纹一个名字。”
曾几何时,我不会料到有个人会爱我爱到想在身上留下永恒的、属于我的痕迹。我在世时都没有想过,而江崇以前是对纹情侣纹身这种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嗤之以鼻的人。
时间的魔法总是拥有强大的长尾效应,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的方方面面。
这个店面不大,却很满,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四面的墙壁上都贴满了照片。我扫了一圈,有穿着一样衣服、打了同色系的唇钉,对着镜头嘟嘴的橄榄球队员;有化着个性妆容,在后背纹上“She wasn't looking for a knight,she was looking for a sword”的女孩;还有在光头上纹上一棵茂盛大树的老人。
“名字的话,你想纹哪里,手腕内侧和脚踝会比较多人选,或者你有特殊癖好,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江崇思考了一下,“我想纹在一个,自己看不到,但是别人可以一眼看见的地方。”
女孩给工具消毒的手顿了顿,随后看了江崇一眼,点了几下头。“很特别的想法。”
“那,这里怎么样。”她指了江崇后颈上的一块皮肤。“不照镜子的话自己看不到,但是每一个站在你身后的人都会看见,如果哪天不想被人看见了,头发留长就能遮住。”
江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同意了这个提议。
女孩戴上了口罩,开始之前问了一句:“方便告诉我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坚强吧,他是个很坚强的人。”江崇弯了弯唇:“是我很爱的人。”
“明白了。”女孩用一支笔,勾勒出一个草图。
细针扎到江崇皮肤的时候,我想到,其实脖子是他很敏感的部位,一定很疼。
纹身的过程很快,不到一个小时,我的名字出现在江崇的后颈,真庆幸我能亲眼看见。
感动不足以形容我的情绪,我看着他微微凸起的脊骨,和纹身图案旁边隐隐约约的泛红,最后才把目光放到图案本身——我名字的拼音缩写。那个女孩设计了一点艺术的效果,拼音构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躺在弯弯的月牙上,右边一两笔点缀,从远处看有透视感,又像一颗饱满的落日。
她拿了一面镜子给江崇:“怎么样,有什么想要修改的吗?”
江崇盯着镜子里我的名字愣了神,很久才摇头,说没有了,很好看。
女孩举起拍立得相机,歪了歪头,“可以拍一张吗?希望你爱的人身边常常有月光和落日。”
闪光灯咔擦一声,相机吐出一张相纸,几秒之后开始成像,像一次永恒且唯一的纪念。
临走的时候,江崇拿出手机问了价格想要付款。
编侧麻花的女孩摇了摇那张相纸,爽朗地说:“程又嘉没告诉你吗?我不收费的,只交易故事,话说她最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上一次,她发信息跟我说,要纹什么来着,什么粉东西。”
江崇笑了一下,“海豚,粉色的海豚。”
“哦对对对!她好像还没给那只海豚取名字。”
——
江崇出了纹身店,步履匆匆,像刚刚来纹身店一样着急,我认出这是回家的路。
江崇越走越急,气息开始不稳,上楼的时候一步上两格楼梯,掏钥匙的时候口袋里掉出来一颗用箔纸包好的药片。他捡起来放在手心里,开了门。
好几天没有回来,出租屋因为回南天,有一些潮湿的味道。
江崇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刚刚攥在手里的药片掰成两半,放了一半在嘴里。
我以为是他每天需要吃的药,可是江崇吃完了那一半药片,马上进了房间,躺到了床上。
这是安眠药,他又偷吃安眠药,还好只是半片,很快就会醒。
我想我这辈子总是后知后觉,后知后觉江崇对我感情之深,后知后觉他所有掩饰背后的秘密,后知后觉他好像真的可以发现,我马上要离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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