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又胆小的狐狸。
遗传疾病导致楚真经历了六次发作期,每一次认知错乱期间,毫无例外地,记忆混乱的楚真都会重新喜欢上郦野。
他们是天作之合。
他们应该永远在一起。
郦野始终这么认为。
郦野回到家中,穿过客厅抱住楚真:“我们去登记结婚吧。”
“不行,”楚真也伸手搂他腰,靠在他肩头,说,“郦野,跟你说件事。”
“嗯。”郦野低头亲他额头,”说吧,干什么坏事了。“
“我生病了,”楚真说,“可能等不到新年……”
“小骗子啊,”郦野将他抱得更紧一些,蹭蹭他脸颊,“你总算肯告诉我。”
楚真沉默了下,笑了笑,眼泪掉在郦野肩膀,“果然,你什么都知道……我感觉得到。”
早在郦野高调地开着跑车重新出现时,楚真就有预感,郦野可能已经察觉了什么,也许碰巧看到了确诊书和检验单。
他们太过默契。
不论爱或死亡,他们总是相互隐瞒,却又彼此知晓。
他们总是等不到一个好时机。
月光薄薄地涌进来。
绝望的、狼藉的破旧街道尽头,一间枯寂的房子里,有这样一对走投无路却又纵情的爱人。
楚真抬头吻他,小声说:“我想过一些办法,比如气走你、不告而别、隐瞒到最后一刻……但这些办法都很差劲。最后我想,要把剩下的时间给你,把我能给的全部给你。”
“我们搬到海边去住,好不好?”郦野不住地回吻他。
次日清晨,他们搬到临海新家。
搬家时,萧藏来探望,楚真与他聊了聊,告诉他接下来打算。
萧藏一直安静地听,认真凝望他,像是要牢牢记住楚真的样子。
因为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
搬家东西并不多,郦野甚至只带了一幅画,是楚真所画他们的背影。
至于那台七色球抽奖机,郦野过来与萧藏商议,最终方案是萧藏把机器带走作为纪念,让楚真把愿望球留下。
郦野说要重新定制一台更大的抽奖机,楚真汗颜:“那么大,真要玩海洋球啊。”
他们在新家住了几天,每个早晨和傍晚一起在海边散步,商量要去哪里旅行,像一对新婚蜜月夫妻。
楚真见到新定制的抽奖机,笑了好半天——它真的巨大而梦幻,从天花板到地板的巨大玻璃仓,填满了马卡龙色奖球。
“你添了多少愿望啊?”楚真数不过来。
郦野说:“很多吗?”
“太多了,我用不完。”
郦野皱眉:“什么用不完。”
“我死之前……”
“这辈子用不完,下辈子继续。”郦野堵住他嘴。
楚真靠在抽奖机玻璃仓边,笑着说:“其实啊郦野,我不是不幸运。能被你爱这么多年,我才是全世界最好运的那个人。”
其实他们不常用到抽奖机,有时意见难以统一,会拿它当裁判。
“哪所学校?你喜欢哪个城市?”楚真陪郦野一起选offer。
“哪里都一样,”郦野兴致缺缺,“除非有你在。”
“认真选,”楚真晃晃他肩膀,“我来不及去上学了,你替我读完嘛。”
郦野拉着他去按抽奖机按钮:“让我们问问神奇的七色球吧——单数伦敦,双数剑桥郡。”
“也太草率了!”楚真无语,盯着落下来的奖球,23号,单数!伦敦。
“既然这样,我们旅行时候顺便去伦敦,看看学校里什么样。”郦野戳戳他。
“不去,不能在伦敦留下共同回忆,否则你走哪都会想起我。”楚真说,“以后你一个人去上学,要重新开始全新的生活,明白吗?”
郦野笑了笑,抱住他,藏起泛红的眼睛:“明白,去了全新的城市,我肯定会忘了你,放心吧。”
“倒也不必这么无情地告诉我。”楚真笑道。
楚真随手掰开奖球,看愿望纸条,23号:搬到理想的新居。
“真奇怪,”楚真说,“抽奖机每次抽到的愿望,都碰巧刚刚实现过……它好像一台时间逆序的预言家。”
“这么神奇么?”郦野没太在意。
楚真双手合十,作许愿状:“抽奖机之神,幸运之神,让我下辈子还能遇见郦野吧,我太对不起太子殿下了。”
“傻不傻,”郦野笑道,“你哪对不起我了?”
“命有点短,”楚真说,“这个是我的错。”
郦野抱起他往楼上卧室走:“既然知道是你的错,现在就好好补偿我。”
敲定旅行计划后,他们开启为期两个月的旅程,自尼泊尔至西伯利亚,自阿拉斯加至巴西利亚,自摩洛哥至南非……航线几乎网罗整个地球上漂浮着的陆地。
行程避开了英国乃至大部分欧盟国,因为郦野明年将去上学,楚真要为他保留一片全新的“净土”。
当郦野抵达那里,不会再见到任何关于楚真的蛛丝马迹,也不会勾起任何他们共同的回忆。
一个没有已死去的爱人的新世界。
那将是崭新的开端。
丹麦海域上,游艇随波轻动,郦野从背后拥抱楚真,海上鲸群游弋、翻跃出海面,涌起阵阵浪潮。郦野轻声说:“宝宝,你真狠心啊。”
“怎么狠心了?”楚真看起来依然十分健康,令他的死亡期限听着像一个拙劣的玩笑。
郦野说:“你要把我推进一个新世界,连一点痕迹都不给我留下。”
“郦野,看那儿。”楚真指着伦敦所在的方向。
郦野顺着望去。
楚真说:“伦敦从不缺帅哥美女,将来你可能在学校某堂课上遇到一见钟情的恋人,你们也许会一起上学、约会、旅行、结婚……你会陪那个人走过很多地方,会吵架,然后和好。你会慢慢忘记我,先忘记声音,再是逐渐模糊的相貌,某天再看我照片,你感到陌生了,因为你已经往前走了很远,走到属于你的新世界——这正是告别的意义。”
或许到那时,郦野将会牵起别人的手,获得新的爱人,与源源不断的爱——他们会在圣诞节穿过大雪纷飞的伦敦街道,会在新年开启的午夜于纽约街头热吻,会一起开车穿越漫长的海湾公路……
郦野会忘记楚真。
“如果我这一生都不变心呢?”郦野亲吻他。
楚真笑了笑:“喜欢你的人、想要靠近你的人那么多,只要你肯看一眼……”
“我不想看,”郦野靠在他肩窝,轻轻蹭蹭他,“楚真,我不想看他们。”
从前,郦野为楚真唱过一首歌,是在楚真十八岁生日那天。
歌词里有一句话。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自始至终,郦野无法移开望向唯一的爱人的视线。
最后一个月,他们回国,安静居住在海边那座房子里。
落叶归根,楚真要回家了。
抽奖机里的愿望小球还剩一半,它们像存贮在透明玻璃仓里的一个个梦。
遗愿清单还是没写成,至今只有一条“希望郦野开心”,显得格外虔诚。
“疼了?”郦野瞥见楚真低头站在洗漱台前一动不动,快步去查看。
“右肩膀,动不了。”楚真左手抓着牙刷,从镜子里冲他抱歉地笑笑。
症状是从某个夜晚突如其来出现的,随后一点点加剧。
神经性疼痛不定期、不可预知地袭来,有时头痛,有时肢体痛,要耐心等它过劲儿。
郦野朝前,让他靠在自己胸膛,“拿颗止痛药?”
“没事,快好了。”楚真慢慢缓好,伸手往牙刷上挤牙膏。
郦野从背后递出手,抢走牙刷,递到他嘴边:“小朋友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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