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我也在外市,”郦野那边似乎嘈杂,“你一个人在家行不行?”
“又不是三岁,”楚真保证道,“等你回来肯定还能见着活的我。”
郦野就笑:“失恋了别想不开,先写作业,等我回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楚真又好气又好笑,“带特产回来。”
郦野刚下车,抵达位于三百公里外的叔叔家,山清水秀,别墅半隐匿在苍翠半山。
一进院门,郦野险些踉跄。
院儿正中摆了个巨大的石头乌龟,镀了层金身。
郦野盯着那只巨无霸金王八,一时无语。
“小野,进来啊。”郦远檀在门口招呼他。
郦野指着金王八:“二叔,这什么玩意儿?”
“摆着好玩的。”郦远檀大笑。
郦野习惯了二叔的无厘头,进门,屋子里或站或坐着些面目不善的男人,是郦远檀手下的人。
一屋子烟气缭绕。
郦野把爸妈让带来的东西放下,打算跟二叔聊聊天就往回赶。
郦远檀叼着烟,一开口就特没谱:“小野长成大帅哥了,怎么还不带女朋友回来?”
“像话吗?”郦野剥了个橘子,扔给二叔一半,“教唆侄子早恋。”
“不早咯,”郦远檀说,“我也就是你这个年纪,有了爱人,一辈子就爱她一个。”
二婶年纪轻轻就去世了,郦野没见过真人,但旧照片里,年少时的郦远檀和漂亮姑娘并肩站在莽莽大山前的合照,虽已泛黄,却看得出一对璧人。
据说他们根本没来得及结婚。
郦野换了话题:“二叔,这边有什么特产吗,想给朋友带点。”
“茶,酒,”郦远檀丢给他一盒烟,“烟也是好烟。”
“……”郦野翻来覆去看看烟,“我们高中生一般不送这么社会的特产。”
郦远檀又是笑:“好吃的也多,待会让人给你准备。”
郦野被屋里烟味呛得慌,上二楼书房溜达去了,郦远檀在楼下跟手下人商量些事情。
书房里的书很杂,郦野总想着楚真,不太看得进去杂书,挑拣几本又放回去。
低头正准备发消息,桌上台式电脑发出邮件提示音,郦野下意识抬眼看,瞥见一溜令人眼花的文件夹里,似乎有个命名为“楚其墨”的加密文件。
郦野皱眉,稍后下了楼,跟二叔喝茶闲侃,提起楚真,又提起楚真的家人是外交官员,但二叔并没什么异常神色。
庭院外碧水青山,看久了也生厌倦。
郦野坐在院子里那只巨无霸金王八上,抽了一支本地烟,心想以后要带楚真来看看这只金王八,小狐狸肯定要笑好半天。
这夜凌晨,楚真被电话吵醒。
接起来,是医院,护士语气匆忙,告知他不幸的消息。
楚真冲出家门,穿着睡衣,拖鞋跑丢了都无知无觉。
半夜打不到车,他路盲,硬生生跟着导航一路跑到医院。警察和医生跟他说些什么,他都懵着。
站在太平间外,楚真浑身不由自主地抖,“车祸”、“意外身故”、“肇事司机也当场死亡”……所有词句断断续续往耳边钻。
他抓起手机,跳出一条萧藏落地平安的消息。他下意识回拨,才想起萧藏已经出国,远在海外。
万水千山,太远太远了。
他颤抖着,挂断,翻到通话记录,给郦野打过去。
郦野是傍晚返程的,凌晨两点,差不多快下高速。司机开得很稳,但郦野莫名总是心神不宁,一路没睡意。
接到电话,只听见对面喘气,像呼吸快要衰竭。
“楚真?”郦野脸色变了,打手势催促司机加速,一边问,“楚真,你在哪?”
“第二医院……”楚真终于才哭出来,“爸爸出事了……”
他没有家了。
郦野一路没敢挂断,下车狂奔。
穿过冰冷的空旷走廊,远远见楚真蜷缩的身影,一双赤足磨出了血,靠在角落,像被逼到绝路的动物。
医院走廊上灯光惨白,郦野低头抱住楚真,将他按进怀里,不住低声安慰:“不要害怕,楚真……以后还有我……”
也就是这个晚上,郦野才知道,人在哭泣的时候,可以压抑得那么小声,却又撕心裂肺。
轰隆——
沉沉夜里,一场大雨瓢泼而下,浇透了夜幕里的城市。
这场雨下了整整四天。
交通事故造成死亡,处理流程非常繁琐。
楚真记不清自己签署了多少文件,奔忙了多少办事机构,才最终带着楚其墨的骨灰,到海上,送爸爸跟妈妈团聚。
海平面上蒙蒙细雨,辽阔无际,隐入淡雾。
“他们能找到对方吗?”楚真捧着空了的骨灰坛,靠在船舷围栏边,望着大雾,“像是很容易迷路的样子。”
“能找到的。”郦野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像是怕他一不小心消失在雾气里。
回到家,楚真翻出一盒抗过敏药,当作安眠药,吃掉两片,沉沉睡了一整天。
郦野守在床边,看了他很久,轻轻抚摸他疲惫的眼角,俯身吻他额头,像某种郑重的承诺。
醒来的时候,是傍晚,楚真忍着头疼爬起身,一时反应不过来何年何月,昏暗中怔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他洗了脸,推开卧室门,厅内传来饭菜香气。
郦野摘掉围裙,掐了烟,过来楼梯下,冲他张开手臂:“下来,让哥哥抱抱。”
楚真这才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
晚餐很清淡,其实郦野不会做饭,跟着老妈的视频指导,折腾着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然后外卖叫来饭店的菜。
两个人吃得很慢,楚真吃不多,跟在郦野身边一起收拾碗筷。
“捣乱呢你?”郦野戴着围裙、手套洗碗,笑话楚真挤洗洁精跟不要钱一样。
楚真不想闲着,非得紧挨着他找点事做:“那我帮忙擦碗。”
“行啊,小朋友真乖。”郦野往他鼻尖儿抹泡泡。
楚真抱着碗边躲边傻笑。
他们在厨房里,好像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天彻底黑了,楚真茫然看窗外,看着看着,蓦地回头问:“郦野,你是不是该回家了,你要走吗?”
说着好像就又快哭出来。
“不走。”郦野心都快碎了,连忙把人捞过来,一下一下顺着后背,“我不走。”
连日未眠,在药物作用和本身间断性嗜睡的帮助下,楚真这晚得以早睡。
郦野安顿他后,关上卧室门,接到老妈电话。
老妈很关心:“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
“刚睡下,今天精神还行。”郦野在阳台上吹着风。
老妈跟着心疼:“那你先别回家了,陪他住,否则一个人待着容易想不开。”
郦野笑了:“嗯,就这么打算的。”
老妈又说:“小野,你真的很喜欢他呀?以前就成天说他有多可爱……”
“喜欢,”郦野说,“特别喜欢,喜欢得要命。”
老妈叫唤:“酸死了,不愧是我儿子!行了受不了你,挂啦!”
郦野笑了半天,挂断电话,又吹了会儿夜风,回到楚真卧室隔壁房间。
一墙之隔,郦野将手指抵在墙壁,另一边是沉睡的楚真。
喜欢。
喜欢得要命。
所以不会离开你,要紧紧抓你的手,不让你在这个世界上独自下沉。
第13章 迷途
这世上,生前事,未必死后平。
第二天,一群面孔陌生的人,敲开了家门。
楚真开了门,为首那人把一份借据扫描件扔来:“人没了,债还在,小朋友看看,怎么办吧?”
郦野循声来,一眼扫过去,识别出这群人里的几个熟面孔,顿时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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