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疾病开始显现——楚真的认知出现错乱了。
他对郦野的记忆如同经过剪辑、错误拼接,组成了“本地头号大混混”形象,他记得郦野闯进家,在十几个打手面前踹倒并威胁自己。
还记得郦野后来与自己关系变得友好,偶尔一起看电影。
也记得郦野住隔壁。
但不记得他们曾经有多好,甚至短暂相爱过。
郦野把楚真追问得烦不胜烦,终于确认了目前楚真的认知状况。
——不用费劲装了,自己在老婆眼里真的就是混混了。
郦野在心里骂了三千字脏话,红着眼睛盯着楚真。楚真被盯得发毛了,“怎么你,精神不正常,失恋啊?”
“嗯。”郦野说。
楚真同情地看着他:“……女朋友没了可以再找。”
“闭嘴。”郦野咬牙切齿道。
楚真不说话了,茫然地看着眼前阴晴不定的帅哥大混混。
早先已咨询很多医生,郦野对这种情况有心理准备,但依然措手不及。
他不可以刺激楚真,只能尽职尽责扮演混混形象。
幸运的是,楚真在其他方面未曾表现出认知紊乱,工作和日常生活得以照常继续。
似乎他唯独遗忘了、弄乱了有关郦野的片段。
郦野每天都在扮演混混和重新追求老婆之间寻求平衡。
而楚真也很迷茫啊,一个催债大混混,干吗总黏着自己?
上班跟着自己吃早饭,自己吃哪家,郦野也吃哪家。
下班跟着自己回,别问,问就顺路。
频繁敲门,来借酱油、借盐巴、借洗发水……借完还不走,站门口深情款款看自己好久。
要不是郦野长得太帅,楚真就把他按照变态处理了。
终于,一个夜黑风高晚,楚真在巷子里站定脚步,扭头警告:“再跟踪我,我报警了!”
“报啊,”郦野面无表情,叼着烟,“这个月你都威胁要报警一千多次了。”
楚真问:“你怕我跑路、不还钱吗?”
“不怕,”郦野说,“你跑哪我都能找回来。”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楚真吐血。
郦野不吭声,隔着几步,睨着他。
就是这种眼神——傲气,愠怒,又仿佛无比温柔。
楚真被他看得受不了,问:“不就失恋,你至于吗?又不是我抢了你女朋友!”
“至于,”郦野露出几分狼犬般的委屈,“难受。”
“……”楚真心软了,“难道跟着我,就能让你好受一点吗?”
“嗯,”郦野垂下的手指间夹着烟,昏暗中望着他,“楚真,我难受。”
楚真犹豫了一下,朝他走几步,拉起他的手,往家走,“那你跟我待一会儿吧,别一个人琢磨着想不开了。”
郦野嘴角勾起一丝笑,很快又人模狗样地压下去。
到家,郦野很不见外地靠在躺椅上,指着书架上一本诗集,假装文盲:“那是什么?”
“诗集。”楚真说。
说完,走过去抽出那本书,递给了郦野,“是外文诗集,你想知道什么意思的话,可以问我,我给你翻译。”
“不用翻译,”郦野说,“给我念一念,可以吗?”
楚真接过书,拖来小板凳,坐在躺椅边念了两首诗,然后歪着脑袋看他:“郦野,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郦野笑了,也回望他:“我哪里奇怪?”
“你打我的时候好凶,”楚真把诗集塞给他,趴在扶手上,闷闷地说,“但有时候又好温柔啊。”
“傻狐狸。”郦野摸摸他的卷毛小脑袋。
楚真掀起眼睫,半张脸藏在臂弯里,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他们重修旧好,郦野心想,小傻子,这么好哄。
但发病的楚真毕竟与从前不同,没那么听话了,还爱顶嘴。
三天两头吵,一天八百次拌嘴。
郦野却觉得很好,很可爱。
“又记你的小账本儿呢?”郦野凭借不要脸的追老婆战术,争取到了自由出入楚真家大门的资格。
楚真一笔一划记完这个月的帐,“等我还完债,就再也不记了。”
“还完债,就过好日子。”郦野笑着剥了个橙子,扔给他。
楚真咬着一瓣儿橙子,点点头:“以后有钱了,要买海边大房子,买一辆小车,接着上学。”
“读两个本科三个硕士,”郦野说,“不过瘾再读博。”
楚真哧哧笑:“要住在湾区海岸,每天早晨去跑步,开车穿越跨海大桥。”
“大房子里要有大落地窗,”郦野说,“狐狸犯懒了就在窗边发呆一整天。”
“灯光得是暖色的,”楚真又笑,“不要水晶大吊灯。”
“地毯要很软,”郦野又说,“书房要很明亮。”
“花园里种一棵橙子树,”楚真补充,“橙子特别甜。”
他们像两个白日梦想家,在破旧小屋里,一起构筑有关暴富的美梦。
楚真把橙子递给他一半,笑问:“那时候咱们还在一块儿吧?”
“说不准,”郦野吃着橙子,故意逗他,“我是混混,你是好学生,怎么能在一块儿?”
“可以的,”楚真认真考虑,“假如你换一份工作。”
“为什么要在一起?”郦野朝后靠着,慵懒地笑了笑。
楚真琢磨了一会,说道:“因为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你。”
“……”郦野对于发病后变得言语直白的楚真,实在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心软。
“不嫌弃我是混混?”郦野倾身向前,靠近他。
“你跟别的混混又不一样。”楚真说。
“哪里不一样?”郦野的黑眸静静盛着他倒影。
楚真想了想,实话实说:“你比别人都好,好在哪,也说不清楚,但就是这样的。”
“……”郦野倏地有点眼睛泛酸,笑着问,“那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楚真不敢说了,只是抱着小账本儿,怔怔看他。
可眼神已经回答。
喜欢。
特别喜欢。
最最喜欢。
哪怕你是个很不完美的街头混混。
楚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们的问题,他们的答案。
郦野朝他伸出手臂:“过来,让哥哥抱抱。”
“为什么啊?”楚真问。
“因为你今天没顶嘴,特别乖。”郦野说。
楚真被逗笑了,过去让他抱住,靠在他肩膀上。
老屋灯火暖黄,郦野抱着他,慢慢地左右轻晃,像彼此拥抱的不倒翁,又像某种浪漫稚拙的舞步。
郦野觉得这个瞬间非常、非常幸福,他想笑,又很想哭。
因为在只能活一次的人生之中,他得以确信,不论他是街头混混,亦或好人,富有亦或贫穷,楚真都会一次次地爱他。
狼狈不堪的万丈红尘里,是楚真让他再次变得完整。
那天傍晚,老妈支使他去跟生意伙伴应酬,郦野在酒桌上出奇地全程保持微笑,心情愉快地灌倒了一桌子人。
散后,老妈揪住他:“你今天傻笑什么呢?”
“老妈,你知道吗?”郦野在夜风里站得很稳,丝毫无醉意,却又笑得跟醉了一样,“——他永远不嫌弃我,他好爱我。”
“……滚滚滚。”老妈被酸得打了个哆嗦,把他踹走。
楚真的第一次发作期持续了62天。
第63个清晨,楚真恢复正常,重新记得有关郦野的一切。
但又有一点后遗症,症状大概是,确实又更喜欢郦野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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