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给人一种濒死的平静。
死寂的沉默成为怒火的助燃剂,林慎停的手死死嵌入他的发中,用力往后一拽,宋孝远的脸赤裸裸的暴露在昏黄的路灯下,还有快速坠落的雨滴中。
他被雨滴打的睁不开眼,因为挡雨的人把他推出了伞外。
被雨与泪混杂浸湿的五官愈发清晰,精致与脆弱在他的皮肉上交织成暧昧不清的美感,即使刚才在林慎停的手中那么狼狈,片刻缓和后,依旧漂亮到吓人。
“说话,宋孝远,你就是这样做人的吗?你有尊重过我吗?”林慎停的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那是一种被伤透、彻底失去信任的目光,“无论是变心还是厌弃,给我一个理由,结束也要清清楚楚的结束,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刚才亲你的男人?跟着你一起去海市的男人?还是其他许许多多我不知道也没有见过的男人?啊?”
林慎停厉声吼道:“说!”
事情走到这里,已经可以窥见两败俱伤的爆裂结局,宋孝远的心里竟吊诡地生出一种酣畅淋漓的毁灭感。
他垂着眼,抿起唇角,努力露出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轻声道:“你要理由?好,我给你理由。”
“不止今天,不止过去,”他说,语气逐渐加重,“我早就厌弃你了,今天就算没有那个男人,我也会和你说分手。”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花心,浪荡,交的男朋友没一个能有三个月,你林慎停算什么东西,也配我打破原则?”
说着说着,汹涌的眼泪从宋孝远的眼缝中流出,他止不住,几乎是嘶吼着喊道:“林慎停!你是有多傻多天真才会信我只爱你一个人?! ”
滚烫的血液盲暗又癫狂地从心口落下,坠落在看不见的阴暗的角落,滴滴触目惊心。
感受到爱与被爱后,所有的忧郁不安被宋孝远压在心底,成为他心脏里沉疴的一根根尖刺,而现在,血淋淋的刺毫不留情的从他的心脏中穿出,在那些鲜活血肉上扎出一个个丑陋黑暗的窟窿。
他握起,再扎向林慎停的心脏。
心脏因为猛然的痛而几乎停住心跳,林慎停忽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他低下头抵着宋孝远的肩膀,声音破碎,“我求你,别说了。”
大雨如注,仿佛一辈子只有这一夜那么长。
世界充斥着杂乱无章的雨声,墨黑天空对地上人的不幸与悲伤置若罔闻,仍以无尽雨滴敲笃地面,斯文而悠闲。
它不会说话,只会以旁观者的身份嘲笑和视而不见。
林慎停再抬起头来时,一双眼睛离奇的镇静,眼中布满血丝,像是他的眼里发生了一场凶杀,有人被枪击死在了他的瞳孔里,血迹流满了他的眼神,蜿蜒不止,曲折错乱。
他开口,嗓子哑到几乎说不出话:“宋孝远,我这个人其实原则很少,底线也很低,但我心里有把尺子,一旦迈过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我从不会和前男友或前女友产生任何关系,”他一字一句地说,生怕自己声音沙哑,宋孝远没有听清,“宋孝远,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吗?”
收余恨,消嗔痴,这次分手,就是永别,再见就是陌生人,就算他们彼此谁突然暴毙,也不会去参加他的葬礼。
宋孝远色厉内苒地闭上已经流不出眼泪的眼睛。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艰难地吞咽着,手指蜷缩。
“对,”他说,“分手吧。”
雨里静极了。
林慎停缓缓呼着气,轻声道:“宋孝远,我真的很爱你,也真的很想掐死你。”
然后,林慎停松开宋孝远,转身走了。
他迈出雨巷,走过被霓虹灯映照的斑驳陆离的地面,回到了酒吧。
林弈水正和她的男朋友一起,面无表情地站在刚刚被他打的男人面前,不让他走。Noah捂着心口倒在沙发上,刚才林慎停打得不轻,他现在还是站不起来。
林慎停摇摇晃晃的进来了,两人见他,皆是一喜,马上围了上去。林弈水用手擦他脸上的雨水,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又指着还躺在沙发边沿的男人,问林慎停他是谁。
林慎停淡漠地瞥了一眼,开口道:“姐,留住他,别让他走。”
林弈水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林慎停的身形忽然晃了晃。
他的心脏似是被什么钝器重重地拍了一下,在脑内炸出“砰”的一声巨响。
林慎停耳鸣不止,往旁边一歪,轰然倒下。
几个巷子的距离,宋孝远蹲靠在墙角,呆滞的在屋檐下盯着不断溅出的雨花。
他是锈迹斑斑闪闪发光的铁轨,漂亮,但却满身疮痍,铺在两个破旧的火车站之间,上面有几个站牌,写着爱情、月亮、还有谋杀。
爱情被意外侵袭,白色的字体上满是污渍,而月亮的标识缺了一块,这一辈子都不会成为完整的满月。
火车轰鸣,构成了他的一生,只有谋杀,伴随着孤独的铁轨。
永永远远,长长久久,没有尽头。
/
海市昨晚下过了雨,但依旧闷热,不过早上却很凉快,所以徐则桉起了个早,准备今天坐船去附近的岛屿看看。
宋孝远回锦北之前特地和家里说过,徐则桉要继续在海市旅游,所以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不管顾庆滇到底在想些什么,因为宋凛发的话,徐则桉的房间还是被安排到了二楼,紧挨着宋凛的卧室。
这几天徐则桉在海市过的异常惬意,白天在海市上采风,晚上则沿着公路线夜骑。他早出晚归,经常能在早上出门时遇见下楼吃早餐的宋凛,晚上回来时,也会和偶然路过的宋凛道声晚安。
今天早上也是。
徐则桉昨天的闹铃设的太早,起床时才刚刚五点半,窗帘的缝隙中只打进来一丝黯淡的天光。
他从床上下来,拉开窗帘想要透气,一低头,就看见正在楼下花园里亲自劳作的宋凛。
似是有所感应,宋凛直起腰,也抬头往上看去。
看见徐则桉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宋凛笑了一下,站在原地想了几秒,弯腰捡起旁边草地上散落的白玫瑰,朝徐则桉晃了晃。
徐则桉也对他微笑,心里一动,关上窗户,下楼去了花园里。
宋凛刚把水管按上,见徐则桉过来,忙摆摆手让他离远点,防止浇头中溢出的水洒在徐则桉身上。
徐则桉就乖乖等在一旁的草坪上,等宋凛浇完花,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这些都是您种的?”徐则桉看向草坪上那些散落的白玫瑰,轻声问,“真的很漂亮。”
“是,基本上都是我在打理,有的时候我忙,也会专门请园艺师傅过来照顾,但次数不多,”宋凛正把一盆吊兰从屋檐下搬出来,徐则桉要去帮他,他躲了一下,示意自己不用帮忙,“没事,我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放下花,他又指了指那些白玫瑰,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这些花,待会儿阿姨会把它们拿进屋里,修剪修剪插进花瓶,权当装饰。”
徐则桉问:“我看您这里很多白玫瑰……您这是对白玫瑰情有独钟吗?”
宋凛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徐则桉察觉到他的犹豫,忙道:“不好意思啊,您要是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回答的,只是闲聊嘛。”
宋凛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无所谓地摇头,“没什么不方便的,为什么种白玫瑰……因为白玫瑰是孝远祖母最喜欢的花,其实这片小院子里面的大多数花都是她闲暇时亲自种下,多数也是她一手打理的,现在人走了,我便接手了她的花园。”
“有的时候我从楼上往下看,尤其是这丛白玫瑰,看着看着,恍惚间似乎感觉自己还能看见我的妻子在修剪枝叶,像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一样。”
徐则桉讶然,又跟宋凛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惹您忆起故人的。”
宋凛:“孝远没和你提过我们家里的事情?”
徐则桉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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