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把宋孝远摆在旁边,并且自认为这样做非常稳妥,结果下一秒这人就跟没长骨头一样开始四处乱晃,林慎停怕给人撞出什么事,想了想,还是伸手把他揽在怀里。
至于宋孝远会不会介意,他来不及考虑。
才放下,怀里的人突然动了,林慎停侧脸去看,刚好与宋孝远对上眼神。
宋孝远不知什么时候睁的眼,他看上去面色潮红,脸颊稍稍泛肿,神志也不太清醒,只是病中的眼神愈发湿润,那点水光在昏暗的车厢里好似点点星子,柔软无比。
林慎停愣了一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手也想赶快顺势放下。
但就在他愣神的时刻,宋孝远忽然拿额头莽撞地蹭他脖子,直愣愣地道:“你这里为什么有茧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生病时头脑不清的原因,他这一撞没收着力气,撞的林慎停下巴生疼。
林慎停捂着下巴,皱眉按住宋孝远毛茸茸的头顶,烦躁地说:“我他妈练小提琴练了二十年,你别动了。”
可宋孝远的动作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本以为就算宋孝远醒来,照常发展他们俩还是会彼此冷眼相望,不说上一句话。
结果这人一睁眼睛,二话不说就拿头撞自己,林慎停抿着嘴角揉下巴的同时也不禁怀疑,宋孝远是不是因为心里窝火,故意趁此机会发泄出来。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落了下风,便面无表情的故意损宋孝远:“哦,我的错,硌着我们豌豆公主了。”
宋孝远没接话,似乎是觉得他损的非常低级,很是瞧不起地白了林慎停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
林慎停:?
他心中的不满就像大风刮过火星,快而迅猛地燎原而起。
上一次好心好意把宋孝远送回家,却被宋孝远羞辱的事情他还没忘,那次过后,他算是彻底认识了宋孝远这人的恶劣,也是决定当做从没认识过这人。
结果就是该死的命运。
这该死的命运让他今天晚上又撞见宋孝远跟姜也那个王八蛋一起喝酒。
林慎停承认,他确实生出过不管宋孝远的想法,但再三思量之下,他还是做不出违背原则的事情,做不到因为个人情感,而真的置他人安危于不顾。
所以,他放着好好的同学聚会不继续,在酒吧里跑上跑下的去找,给人酒吧的门也给踹了,然后还打了架,最后就换来这人的一个白眼?
林慎停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最后直接被气到失掉风度,咬牙切齿地上手去捏宋孝远的脸颊:“宋孝远!你是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救了你你还白我?”
还是顾忌着宋孝远现在正生着病,他的手劲不大,但宋孝远本来就难受的要命,皱眉挣开,也被林慎停捏出了火:“你别揽我。”
说完,他喘着气,撑着绵软无力的胳膊,作势要从林慎停怀里起来。
林慎停冷笑,他还真不拦,松开手,抱臂看着。
忽然,车子冷不丁在黑夜里一个急刹,宋孝远胳膊没劲,手没支住,顺着惯性头砰的一下磕到前面的车壁。
他啊了一声,林慎停手疾眼快的去拉他,给人重新按在怀里,又扯着嗓子往前面喊:“师傅!”
司机充满歉意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哎呦,不好意思哈,这前面有人横穿马路,天黑我也没注意,见谅见谅。”
人都这样说了,林慎停也不好再发作,偏头看着拿后脑勺对他的宋孝远。
林慎停知他难受,发着烧,情绪肯定也比以往敏感,便咬咬牙压下情绪,决定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低头对宋孝远讲道:“你别闹了,靠着我安安静静待好,先撑过这一段。”
是冤家,真是冤家,每次见面必定吵架,就连现在一个人发着烧被下了迷药,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吵架。
结果人不领情,捂着脸挣扎,看上去真要跟林慎停划个楚河汉界。
林慎停不爱发脾气,不代表他真没脾气。
他头顶冒火,心想宋孝远比家里狗崽子洗澡的时候还要难处理,刚要伸手把宋孝远的脸颊给捞出来,让他乖乖坐好,等到了医院他想让他碰他都不碰。
还没动手,就听见宋孝远闷着声控诉他道:“你明明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跟我拉拉扯扯的?”
动作骤停,一口气窒在胸口,林慎停差点没被这个消息惊的背过气去:“宋孝远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来的女朋友?”
“我都看见了,你和你女朋友喝的交杯酒,你表弟还说你……你还想蒙谁?”
林慎停在这话的巨大冲击下,下意识松了手,宋孝远从他臂弯里起身,嘴巴微张,呼吸急促,无力地靠在座椅上。
失重感和眩晕感几乎让他无法坐稳。但经过刚才那一撞,他的脑袋居然清醒些许,逐渐反应过来林慎停是个有女朋友的人。
他扭头瞪着林慎停,眼底熠熠亮着愤怒的光,眼尾漂亮的弧线流畅下垂,泛着病态性的红。
林慎停与他对视,刚想要说些什么,宋孝远却忽然捂住嘴,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边咳,一边蜷缩起身子,他咳得甚至干呕起来,五脏六腑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平日里那张冷淡漂亮的脸上眉心痛苦地锁着,生理性的眼泪溢满眼眶,眼尾的那抹红被逼的更狠。
林慎停皱眉盯了半晌,最后无奈地仰天长叹,觉得自己真是服透了许允灿这个蠢货,也服透了宋孝远这个倔货。
他伸手把宋孝远重新揽回肩上靠着,另一只手则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偶尔还用拇指帮他擦去眼角的泪。
动作轻柔,也有了些距离。
宋孝远在他的安抚下慢慢止了咳嗽,没力气反抗林慎停的臂弯,只能睁着一双无神的眼任他动作。
见他仍有不服,林慎停是真的生气了:“能不能好好的,我把你救出来是看你这样折腾的?”
顿了顿,林慎停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收住情绪,语气缓和些许,又说:“我没有女朋友,甚至都没有暧昧的目标,不管你是听谁说,又或是看到什么,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你不要跟着别人乱传,万一真传出去了,以后挡着我找真的对象怎么办?”
怔了怔,宋孝远抬头看他。
有些话一旦出口,就很难再有收回的机会,林慎停喉间上下一滑,手指微微向掌心蜷了蜷,像是要控制什么,但最后没忍住,还是破罐子破摔道:“你这样误会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比如之前打伞送你回家,我承认我是对你有所防备,但想帮助你的心情是放在第一位的……我不喜欢道德绑架,比如我帮了你你就必须要对我感恩,可帮别人的同时却又被别人误会,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会感觉很不舒服。”
说完后,他先忍不住默默呸了自己一声。
跟宋孝远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不就是在自我感动?
他说了好大一段话,宋孝远已经变得迟钝的大脑没办法迅速做出反应,缓了好久才明白过来。
他愣愣地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应。
林慎停本来也没指望他说什么,他的视线落向车窗外面,望着盛春天的夜晚。
宋孝远能说些什么呢?最大的可能就是装聋作哑吧。林慎停想。
对于他这种对待感情放肆随意的人,林慎停宁愿相信他从没受过情伤,也不愿去猜测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林慎停又想,其实他也不在乎,他一与宋孝远没有感情纠葛,二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因为他的反应而困扰?
他是麦穗,又不是宋孝远稻田里的稗子,守着胆战心惊的春天,卑微不敢言语。
车子在沿河开,隔岸的灯光照着黑色的河水一波一波地往上涌,细微的风穿过窗缝,带着清新的湿气,吹起林慎停额前有些时候没有修剪的黑发。
他今天喝了酒,喝的还不少,凉风吹得他醉意上涌,林慎停眯着眼,意识也随着水浪一起起伏。
所以,当宋孝远的声音响起时,他也觉得那声音似风一样缥缈悠长。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林慎停的眼睫颤了颤,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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