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凛洲指腹划着手机屏幕, 锋利的眉眼越皱越紧。
前妻发来的蛋糕照片背景一片漆黑, 放大细看似乎是一片湖泊。好端端的大晚上怎么会坐在水上?还有回复消息却不接电话的举动——如果不想接直接挂掉就行, 怎么会允许他打那么久。
最后接起来叽里咕噜骂了他一顿嫌他烦, 听似没什么问题, 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程凛洲向来果断,不放心就要去亲眼看一看他,哪怕确认了没事再离开也行。
查到宋矜郁的位置很容易, 没多会儿助理就发来了准确的定位, 那路线……居然是向着家里的方向,而且很快要到了。
不是和宋成章他们出去玩了么,闹了不愉快?那老东西不会又为难他了吧。
可那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就算他再看不顺眼也不能越过宋矜郁直接干涉,这人又总是什么都不肯对他说……
不过知道回家总归是好的。
程凛洲叹息一声,视线向车窗外飘去, 视网膜上闪过一抹红绿交错的色彩,强烈的奇异感席卷神经!
“停一下!”他对司机道。
技术娴熟的老杨精准把车停在路边, 程凛洲推门下车, 快步走回一段距离——望向那“姜记”的招牌,一段清晰的记忆顿如海水灌进大脑。
他抄着口袋站在门口许久,无视过路行人来来往往的注视,推门进入。没多会儿拎了个纸袋出来。
绝对没错。
程凛洲靠在后座,神情高深莫测地盯着手里很有特色的纸袋。
刚才那段是他车祸之前最后的画面,下一瞬就是急速闪烁的车灯和颠倒旋转的画面,车头惊险地擦过直冲而来的大车, 撞在了路旁的树干上。
这个粥肯定不是给他自己买的,那么只能是……
换了个坐姿,他胳膊支在窗边,指腹贴着下颌缓慢摩挲。
一旁的手机屏幕闪了闪,程凛洲延迟一拍垂眸看去,讶异挑眉。
【您的特别关注其羽开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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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来啦!今天没有美腿看吗?】
【这个过肩镜头岂不是更妙?】
【长发!俺老婆是长发!好幸福!】
【宝宝 你的发型好人妻哦】
【一个背影就美成这样我天呢】
【有生之年能看到老师真容吗我要印在结婚照上】
【今天是纯技术流主包!俺熟悉的羽老师回来啦!】
【第一次看羽老师画水彩诶】
【我天!好帅气的铺色!谁懂这个手法的含金量有多高!!!】
【画的是什么看不出来啊】
【像海水】
【也有点像星空】
【千万不要眨眼 水彩就是这样的】
【老师怎么在喝酒?心情不好吗】
“胡说。”宋矜郁看到了这条弹幕,咕哝反驳,“我心情好的时候才喝酒。”
【老婆骗人,话都讲不清楚了】
【都吨吨吨了还说心情好呢】
【嘴硬的主包也很可爱】
“因为在吃棒棒糖,你们听。”他靠近收音麦,牙齿咔咔咬糖果。是他刚从甲壳虫里拿的,葡萄味小章鱼形状,配烈一点的酒正好。
【好萌我一屁股坐死】
【宝宝…你是个宝宝…】
【这么萌的老婆给我抄抄怎么了!】
【怎么吃独食啊 分我一根】
宋矜郁皱眉:“我就只有一支了,不能分。”
【啊啊啊这个关注点我笑晕】
【好的宝宝 不和你抢】
【主包可以抄糖不能分朋友们我理解得对吗[坏笑]】
【那嘴子给我吃吃】
宋矜郁有些生气了,不看弹幕,含着糖果专心画画。
许久没画水彩,他的手感却完全不曾流失,深深浅浅的颜料在笔下自由挥洒,水流主导了一部分色彩的走向,不能完全为执笔者掌控,而宋矜郁恰巧疯狂迷恋这种感觉。
画作剩下的部分一气呵成,他手指因兴奋而轻微痉挛,呼吸和心跳都很快,浑身发热,额头冒汗,血管里流淌着的液体仿佛变成了酒精,轻盈透明而湍急,随时可能随着这份热度蒸腾消散。
宋矜郁摸了摸脸蛋,他意识到自己久违地喝醉了。
白色的笔尖最后落在画幅右下角,潇洒干脆留下两个英文字母——L.W.
没有力气再理会爆炸的弹幕,他关掉了直播,懈了劲儿倒在了地上,胳膊一伸碰翻了几个空掉的酒瓶。
.
程凛洲推开画室的门,看到的就是躺在地板上面色绯红的人,衣服和发辫都揉乱了,粉白柔软的腰腹暴露在空气里,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觉察到动静,这人转过身望向他,半晌没有反应。
他走过去蹲下,宋矜郁撑着慢慢抬起上身,湿润迷蒙的眸子里浮现出疑惑,好像不认得他了。
棒棒糖还剩下一点,透明的深紫色贴着湿红饱满的唇肉,像被美人蛇衔着的毒果。
“地上躺着不难受?起来。”画室是没有地毯的,木质地板又凉又硬。
程凛洲伸手搂他。
“不要。”宋矜郁拍开他的手,纤长的眉毛轻轻蹙起,“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看来是喝多了。
“……”程凛洲扯了下唇角,语调戏谑而讽刺,“夫人,我是修车工。”
夫人嘴里的糖掉了出来。
愣了一拍,宋矜郁赶紧捡起来又要放回去,他赶紧握住这人细伶的手腕,皱眉低斥,“脏不脏。”
宋矜郁着急,力道又敌不过他,就努力昂起下巴去舔那颗离嘴边不远的糖。
“……”
鲜红柔软的舌灵巧非常,愈发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眼眸是朦胧的,缓慢上移看过来时,他脑中轰然作响。
程凛洲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额头和手臂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上次借着酒劲把前妻搂在怀里抚摸,比起蓄意而为更像本能和习惯。前妻的反应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他没怎么费力就把人摸得汁水淋漓之时自己也是错愕的,后来他睁着眼睛在地毯上思考了一晚上,终于明白过来……他的前妻大概是欲.求不满了。
可是。
缓慢且僵硬地垂眸,那颗糖果被宋矜郁如愿咬进了嘴里,牙齿嚼碎,吞咽,尤不满足地舔了舔葡萄味的唇瓣。
“……肚子好饿。”他仰起头望向逆着光的高大男人,毫无征兆地湿了眼眶,晶莹的泪珠砸落在地板上,“脚也好痛……”
“你为什么还不来抱我?”
……
抱着人从画室走到客厅这段路,宋矜郁一直不声不响地靠在他肩上淌眼泪。纤长的睫毛沾湿在一起,发丝也被黏在脸颊上,像瓷器表面布满了裂纹。
尚未成型的龌龊念头粉碎干净,程凛洲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每一个碎片都刺得他生疼。
他不知该怎么哄,抱着前妻坐在腿上轻轻地拍,手足无措地捧着他的脸擦掉泪水,却越擦越多,整张脸和他的手心都浸得湿淋淋的。
到底是谁让他这么伤心?
程凛洲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可如果不能让他开心起来,死了再多人也是没用。
没多会儿又听这人哼了一句脚痛。
他半蹲下来去看他的脚,白色创可贴掀起了一半,揭开果然有一个血口子。不深,但内侧的棉片沾了少许的血,一看就知道是带着伤活动过。
这点程度若在自己身上,他连一个眼神都多余给,可生在他这位前妻的脚心就堪比天大的事情,他娇气,他竟也觉得合情合理。
拎来药箱重新给他包扎,宋矜郁还不肯,一边流眼泪一边要他吹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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