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恩一条腿盘地,一条腿垂在半空中, 仰视兄长, “这个世界还能坚持多久?”
伊西里斯神色淡淡, 语气却不免露出疲惫,“能撑多久是多久。”
若要形容,这是人类与神明的抗争。可现实远比这还要艰难。伊西里斯再强大,也只是人类, 而他面对的也不是神明,是这个宇宙存在的本身。
以凡人之躯淬炼出如此强大的灵魂,他已是强弩之末。
“她也要撑不下去了。”伊西里斯短暂收回力量,结界被冲撞上闪出一道道波纹。
赞恩说:“她……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小家伙气鼓鼓地守在家门口,说要去举报她的单位加班。”
“她是想看黎傲活过六岁吧。”在黑暗中孤独坚守了十年的德尔斐亲王,在秩序与法则之前也不免迷茫:“……能看到吗?”
“她会看到。”
金色的长剑跃入掌中,直指苍穹。霎时,天地震鸣,浩瀚的精神力如汹涌天河,他以一己之力,强行将结界牢牢钉入深渊边界,硬生生将崩塌的暗潮压制回去。
“只要我还有一丝力量。”
“哥——!”赞恩猛然站起,扑过去将男人拦腰抱起。
“先别回去。”伊西里斯闭着眼,睫毛轻颤,力竭的冷汗打湿发丝,泛白的唇瓣克制着吐息,“小家伙看到要唠叨。”
“西西怎么还不回家啊?”小猫站在窗户边,两只爪子摁在玻璃上,嘀嘀咕咕唠叨不停,“不是兰兰加班就是西西加班啊?上班坏,加班更是坏得流水……”
纵然他有许多人陪伴,但最黏的还是父亲和奶奶。
“我要给市长爷爷打电话,举报啊。”小东西读了点书,觉得自己对劳动法了解得不得了了,接过小煤球递来的电话就要拨。
电话响了,却没通。小猫奇怪地甩甩话筒,又将耳朵贴了上去。
“黎傲,该睡觉了。”倚玉兰站在楼梯拐角,半个身子藏在黑暗里。薰看向她,莫名有些紧张地将小猫挡在身后。
黎傲扁着嘴,把电话一挂,“来来啊,西西还没回家。”
“我打过电话了,他今天演出很忙,我们先睡好吗?”
明明是很和蔼的语气,黎傲却感觉她有些不对。两只尖尖的小耳朵不自觉下撇,大尾巴环绕着身体,他迟疑的“哦”了一声,将爪子递给她。
倚玉兰抱着小猫回到卧室,小狗兀自归位充当枕头,倚玉兰给他俩搭上小方巾,拍着小猫的肚皮哄道:“快睡吧,乖宝宝不能熬夜。”
黎傲闭上眼,过了两三分钟,又偷偷睁开一只眼,悄咪咪望着人。
“干什么?”倚玉兰被他这副鬼祟的样子逗笑。
“来来啊……”小猫突然卷起四只脚,抱住她的手腕,“你不要走。”
“我走去哪?”倚玉兰捏了捏他的小肚子,“奶奶不是在这陪着你吗?”
黎傲说不上为什么,心里莫名恐慌。
倚玉兰的手落进小方巾里,手指轻轻梳理着小猫长了不少的毛发,“黎傲。”
“嗯!”小猫回她。
“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奶奶?”
小猫毫不犹豫:“都喜欢啊!”
“最喜欢哪个呢?”倚玉兰问:“只能选一个。”
小孩子小时似乎都会被问这个问题,有的小孩说不知道,有的随便说一个,但黎傲来了脾气,两只脚往下一蹬,两只爪子一攥,发狠道:“我就不选!我都喜欢,就不选!”
即便被封锁着记忆,他也依然敏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背后的真相。
“我要奶奶,也要爸爸,黎傲为什么不能都要?”凶得不得了,可语气已经带上泪腔。
倚玉兰静了许久,随后低下头,亲吻小猫的脸颊,“好,我们都要,我们黎傲……凭什么不能拥有一切?”她说:“奶奶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不早啦,真的要睡觉了。”
小家伙似乎没察觉异样,也似乎真的困了,在奶奶温柔的哼声中闭上了眼。
倚玉兰见他呼吸平缓,停了哼唱。屋内灯光黯淡,仅有一盏夜灯发出暗黄的光。
穷途末路的新日在另一半的身躯之中叫嚣,祂被逼至绝境,汹涌的反扑谁也无法抵挡。
可她舍不得。她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她舍不得,怎么可能舍得?
“晚安。”倚玉兰将右脸埋在他的颈边,左脸如恶鬼地狱。
关门声响起,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小猫睁开了眼睛。
“黎傲?”薰抱着他坐好。
黎傲一脸严肃地告诉小狗:“来来生病了。”他聪明得很,直觉伊西里斯也不对劲,“我要去找西西,让他带来来去看病。”
艺高猫胆大,更何况他还有小狗和小逻辑。背起小青蛙包,他驾着小狗从窗台滑下去,找到院中猫窝里的小逻辑,三小只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出去是出去了……可要往哪走?小猫迷茫地左望望右望望,小逻辑也学着他的动作。
薰的记忆并不完全,可本能存在。他探知到了方向,伊西里斯精神力残留最庞大的地点。
“黎傲。”
“好!”小猫牢牢趴在他的身上,一瞬之间,小煤球冲了出去。小逻辑紧追其后,六只脚划拉飞快。
超脱广义上的时间与空间,不知多久,他们来到某处边缘。金色的弧光如闪电般在虚空流窜,它闪耀时将结界后的深渊照亮,映出不可名状的恐怖。
看清之时,小猫的呼吸一窒,哪怕是冬禧禧遇见的螳螂怪也远远没有如此可怕。
怪物看见他,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冲撞着结界。小逻辑挡在小猫身前,发出凄厉的嘶鸣。
黎傲的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心脏狂跳如鼓,身体像是被锁住了无法动弹。他紧闭双眼,尽力让自己不去想眼前的怪物。可无法不去想象,这股恶意原始,这股恐惧不能由人所控制。
薰揽着他,猩红的兽瞳直视深渊,他的血液在偾张,奔嚎着要变回本体。
黎傲害怕极了,恐惧令他不自觉地溢出泪水。他感知到薰的体温,也听见小逻辑示威的咆哮。不要害怕……他有奶奶、有爸爸、有薰还有小逻辑……他们守护着他,他不能害怕,也不能软弱,他要保护他们。
“不要怕,黎傲。”他带着哭腔给自己鼓劲,“你是和冬禧禧一样的勇敢小猫,猛猫是不会怕的……要找到爸爸,奶奶生病了,你要救奶奶……”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眼。
最黑暗的恶意凝视着他,他身躯颤抖,却倔强地抬起头,直视着。虚无无边无垠,在诡秘混沌的恶意与怪物残暴的嘶吼声中,他看见了一朵花。
黄色的花蕊,洁白的花瓣,他觉得自己好像见过。可这朵花怎么在这里?他迷茫地想去捉,将手伸向它才发现,这朵花并不在混沌里,也不在怪物中,它开在自己的灵魂里。
这是他种下的花,它曾长在陷落之地,也曾开满雪山。他移植了一株放在宿舍阳台,这样他就可以和星球们进行联系。后来那一株不见了……尽管薰补上了花盆,可黎傲知道那不是原先的那一朵。
那一朵去哪里了?他想起了纷飞的大雪,与雪中的一抹鲜红。
“短腿猫,你怎么这么逊?”耳边响起懒洋洋的话语:“快点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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