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爱他。”
他自认这一番话说得感虫肺腑、掷地有声,年轻的圣阁下却稍稍抬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虫真有意思。”
圣阁下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既无不满,也没有半点其他的感情色彩,像是评估某种少见的工具,只带了少许近乎费解的诧异:“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种好好的虫不当,偏喜欢给别虫下跪的。”
要知道,现代联邦,即便是侍虫,也罕少有被要求向主虫下跪的。
巴尔弗心中咯噔一下。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仿佛冷冰冰的蛇群一般,自心底一直密密麻麻爬满了他的全身。偏偏事已至此,即使他心有颤栗,也不可能重头来过,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这是我的荣幸。”
“是吗?”
圣阁下站起身。
他似乎对这段谈话丧失了兴趣,神色散漫而又毫无所谓,轻描淡写地道:“那就跪好,跪标准,跪一辈子吧。”
他说。
第51章
【51】
诺厄并不讨厌有野心的雌虫。
对于雄虫而言, 自己的雌君有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野心往往还代表上进,意味着对方会孜孜不倦地往上爬。
但, 明明别有目的,却还要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
太小家子气了。
倘若对方直白地讲述自己的野心, 展现自己的能力, 而不是自作聪明地蛊惑兰登私奔,奥威尔上将和达尼尔阁下未必不能接受一位普通雌虫成为自家雄子的雌君, 可他偏偏要引诱兰登与自己的家族对抗,硬生生让兰登和他的亲虫起了嫌隙。
没意思。
圣阁下兴致索然地起身。
艾略特·巴尔弗维持着躬身低头的动作, 仅以余光目送着这位圣地之主的离开。
眼见着圣阁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园的尽头, 雌虫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永远的失去了什么, 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
二楼, 书房。
圣阁下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手臂上, 略微偏过头, 问身侧的秘书长。
“他现在是什么职位?”
这个“他”指的是谁, 俨然不言而喻。
秘书长:“不出意外的话, 明年的这个时候, 巴尔弗先生就是上校了。”
“是吗?”
诺厄没在意这个,只垂眸思索了片刻, 便平淡道:“那就帮他一把, 提前升职,去第三军团的后勤部门做个上校吧。”
后一步进来的雄虫微微一顿。
意识到圣阁下话中的另一层含义,达尔尼神色微变, 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欲言又止:“可是……”
对普通雌虫而言,后勤部门无疑是再好不过的出路。
工作相对清闲,危险指数较低的同时,又有着相当高的油水,劣势在于外边盯着的眼睛也不少,上升空间极其有限,没什么顶天的军功,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个上校了。
乍一看光鲜亮丽,实则一生也不过如此。
但凡是个有野心的雌虫,都不会甘心一辈子龟缩在这里。
所谓明升暗贬,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表面上是让对方如愿攀上了奥威尔家这个高枝,实则是将对方牢牢压在奥威尔上将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一来,婚姻关系非但不能成为雌虫往上爬的助力,反倒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艾略特·巴尔弗即使想仰仗这门姻亲关系做点什么,都施展不开。
从一开始,诺厄就没打算拆散这对有情虫。
不管年轻雄虫的一腔执着,究竟是出于叛逆,还是真的恋爱脑,这时候硬拽着对方和心上虫分开,都只会起到反效果,不仅会将对方彻底推到雌虫那一边,还会导致对方和家族离心。
倒不如成全他们。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反过来,有些东西一旦得到了手,反倒会祛魅。
对兰登·奥威尔而言,只有真正结婚以后,他才会意识到,选择“真爱”的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至于艾略特·巴尔弗那边,就更简单了。
不是说要侍奉雄主一辈子吗?
那就给他一个清闲的、优渥的,这辈子都爬不到雄主所在家族头上的工作,让他老老实实、卑躬屈膝,好好地侍奉一辈子。
吃绝户的前提,是对方家里没虫。
可无论是诺厄,还是伊格里斯,却都是真的能够实打实地压他一辈子。
艾略特·巴尔弗若是真能装一辈子,倒也不是不行。
可只要他因为长久的升迁无望,对奥威尔家族产生了半点不满,并在生活中无意识表现出来,天生敏锐的雄虫必然会察觉到端倪——而一位为了自己喜欢的雌虫,将自己的雄父硬生生气病的雄虫,真的会对雌君的情感变化视而不见,忍气吞声吗?
不会的。
到那个时候,不需要其他虫做什么,兰登·奥威尔自己就会提出离婚。
奥威尔上将和他的雄主只需要适时地安慰两句,给予足够的支持,年轻的雄虫自己都会乖乖地回到雄父雌父的身边,与亲虫重修于好。
这条解决方案唯一称得上缺憾的地方,是作为当事虫之一的兰登·奥威尔,也会吃足教训。
诺厄的这个方法,不亚于明知道雄虫在往火堆里跳,还要轻描淡写地推他一把,任对方在烈火中打滚,烧狠了,烧痛了,烧悔了,等他知道错了,期期艾艾地掉头回来,再温柔地摸摸头,哄他乖乖听话。
这,才是作为雄父的达尼尔阁下于心不忍的原因。
“有什么可是的。”
奥威尔上将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你生病的这些天,他回来看过你吗?你心疼他,怎么不见他这个做雄子的心疼心疼下你?”
对利维·奥威尔而言,拒绝联姻也好,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雌虫骗去私奔也罢,都不是什么大事,自家雄子,他也不介意宠着惯着,可对方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的雄父,他的雄主气到忧思成疾。
与其看着年轻的雄子我行我素,未来闯出更大的祸患,不如现在就让对方狠狠地长点教训。
哪怕兰登·奥威尔真因为这场婚姻吃足了苦头,也还有亲虫看着。
真要等到奥威尔家族失势,那些个一心想要吃绝户的雌虫爬上来,兰登·奥威尔却还是原来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可就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
解决了这场因私奔而导致的突发事件,诺厄转身离开。
星舰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见着那艘代表圣阁下的座驾彻底消失,年轻的雌子面露不忿,低声嘟囔。
“这也太……”
他想说太狠了,又或者太很敷衍了——以圣阁下的经验阅历,本可以用更平和、更周全、也更温和的手段解决这件事,却偏偏选择了最简单,却也最狠决的一种。
只是他话还没出口,就被自家雌父冷冷地瞪了回去。
“闭嘴!”
奥威尔上将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道:“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蠢话——你以为圣阁下为什么愿意蹚这趟浑水?”不等回答,他便摆了摆手,恨铁不成钢地道:“因为你雌父我在他雌君那里还有点用!”
年轻的雌子讷讷无言。
书房内一时噤若寒蝉。
利维·奥威尔转过头,看向窗外。
天边澄净依旧,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到那艘圣阁下座驾的影子,奥威尔上将却仿佛又看见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眼。
他疲惫地叹口气,心头浮现出些微的苦涩。
自家雌子还在为他的雄虫兄弟所遭受的待遇而愤愤不平,殊不知,与他同为年轻虫的圣阁下,已然算计到了更为久远的未来。
以艾略特·巴尔弗的心性,这场注定失败的婚姻,在开始的那一刻,便已然开启了离婚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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