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临将那只原本是握着拳的手转为食指伸出,举在他与中年男人之间,用指尖虚点着对方的鼻子。
“还敢不敢再多嘴?”林临说,“去把她奶奶的住院费交了,再给她拿点钱,不然你等着。听明白没有?”
这种带着凶光与隐约血气的眼神,即使再美丽他也没办法消受。
中年男人被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颤抖着连咳嗽都停了,缓缓地点了点头。
林琪放开他小拇指的同时,林临终于松开他的衣领,冷言催促道:“快去。”
见对方已经往楼上走了一段距离,林临才转向林琪,准备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现在沉重不安的气氛。
一阵突然急促的沉重脚步声打断了他们本来要有的对话。
中年男人突然冲过来,扑向了——林琪。
“他妈的,我哪有钱,交你妈个蛋。”
他似乎是想扑两人一个措手不及,既主要攻击战斗力更弱的林琪,同时也警惕一边的林临。
但林琪虽然瘦弱,也不是会任人宰割的类型,三个人就在楼梯间扯成一团。
不知道谁推了谁,谁打了谁,最后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年男人沉重的身体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后脑磕在楼梯转角连接栏杆的尖锐凸起处,躺在那里不动了。
楼梯间里仅余惊魂未定的,少年少女的急促呼吸。
这里是消防通道,平时少有人会走,到现在也没有第四个人出现。
“……他死了么?”林琪声音颤抖,自言自语道。
林临的呼吸还未平复,听到林琪问句一般的喃喃,忽然小声道:“这样是不是,就没有人来打扰你了?”
——但那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
林琪转过头,这句话刚要出口,就对上了林临看向她的眼神。
不面对那些卑劣的危险的人,林临的眼睛里没有狠劲了,只是忐忑不安又茫然无助地看着她,像惶惶然的小动物。
如果放着她叔叔不管,过一会对方说不定就会没命。这个人早就和老婆离婚了,就算死掉大概率也没人追究……
而且也不会有人再打扰她和她奶奶的生活了。
但是……真的要放任一条人命,在她面前就这么慢慢消散吗?
林临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包住自己的手指,俯下身,在中年男人的脖颈处摸了一会。
片刻后他直起身,对林琪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甚至有点扭曲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
“——已经死了。”
林琪下意识后退一步,双唇发抖,几秒后猛地蹲下。
林临缓缓走到她旁边,蹲下。
“他不是自己摔死的吗?”
“……”
“你很了解你叔叔的,他总是打牌,喝酒,跟别人打架,身上的伤不知道是被谁打出来的。他还想打你,结果自己没站稳,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是不是?”
“是……但是我,我不知道怎么……”
她不软弱,可这是她第一次经历有人在自己面前因为自己的过失死掉。
林临低声说,“你亲眼看到他摔下去,没来得及拉住他才吓到的。但这不是你的错,辛苦你了。”
许久之后,直到护士开始找奶奶的家属,林琪才有时间抬起头,和眼眶泛红的林临对视。
他们一起上楼,护士说奶奶已经脱离危险,这是今天到现在唯一的好消息。
林琪告诉护士自己的叔叔似乎在那边摔倒了,自己不敢乱动他,于是又一阵兵荒马乱。
两人静静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直到一轮红日西移,阳光逐渐减弱,老式按键机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这是林临从他父亲那里拿到的手机,电话号码是新办的。明明知道的人不多,这时候却有陌生号码打进来。
他接起电话,是周利群的声音。
“喂……林临是吗?”
“蒋陆武的尸体,被发现了。警察现在在学校里找人问话。”
“林临,你……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对不对?”
*
饰演林琪叔叔的演员拍完这里也离杀青还远,他在另一个取景地还有好几段和林琪的对手戏。
和楚竹君之前拍的时候一样,他也是自己摔,孙海桥只在补他后脑勺撞到尖锐拐角的镜头时用了道具假人。
孙海桥还在一点点回看刚刚拍出来的片段,虽然因为动作戏比较麻烦,男主需要表现的状态更复杂更特殊,楼梯间的片段他们实际上就卡了差不多一整个白天,从早上七点多就开始准备,中间几乎没人休息。
虽然有些地方几乎是孙海桥手把手带的,但这位饰演男主的演员比他之前预想的要好用得多,在理解人物这方面不需要他太多指导。
退一万步说,就算只有这张脸,他为了镜头效果也要把人给教好了,至少在这部电影里不能让他出岔子。
平时表现平平但因为形象太过符合角色,被他硬掰着调教出来,最后电影飞了也顺利拿奖的演员也有那么几位。虽然后来这几位也被诟病不会独立行走,没人手把手指导演戏就不行,但好歹奖项是切实地拿到演员手里了。
至于演员私生活的方面,只要不闹得让他的电影上不了线,他是不会多管的。无论对方爱和多少男人发展出超越一般友谊的感情,都不关他的事。
屏幕上切到林临抓着对方衣领,瞪人的侧脸特写,白净手臂上的淤青在镜头里清晰可见。
孙海桥抬起头,楚竹君坐在一边的阴凉处,自己手里拿着小风扇,旁边的助理也举了一个,对着热得脸颊有点发红的自家艺人一阵猛吹。
他垂下眼时显得表情有些消沉,似乎在默默思索着什么。稍微被汗浸湿的睫毛又黑又浓,随着眨眼一阵一阵颤抖,给人和周围不在一个图层的错觉。
女助理提着一杯水果茶,拆了吸管插好递到他手里。
——按照电影的时间线,林临此时已经经历过父亲想杀他但在肢体冲突中失足被山上的断竹子捅穿喉咙当场死亡,以及蒋陆武的死。
前两次林临都是一个人面对的,因此他才会对第一次意外导致别人死亡的林琪说“辛苦你了”吧。
“你喝的是几分糖啊?这家最近好像才把分店开到春城来,好喝吗?”齐雨坐在旁边,脑袋上贴着降温贴,转过来问楚竹君。
楚竹君从思绪中抽离,看一眼自己手里的果茶杯。“……五分的。感觉三分糖可能正好,稍微有点甜了。”
什么时候下班啊。他有点疲惫地想。
*
晚上收工回去,楚竹君又接到李敏的电话,让他这段时间少上网,趁这段时间还在春城,看能不能抽几个晚上先把之前拿到的那首歌录了。
“有人想红想疯了,拉上你乱说而已,不用管,公司会处理。”李敏说,“对了,你现在住哪呢?还住之前填的那个小区吗?”
可能是片场里投入感情时有点过头,他感觉自己这几天就像狄柏还在时一样烦躁。他不想加班,只告诉李敏自己现在跟男性朋友住在一起,对录音的事情不置可否。
彼时恰好是周末,郑牧也给自己和员工放了一天假,超市的送货员上门送了一堆做西餐的调味料。楚竹君和李敏打电话时厨房里不断有浓郁的香味飘出,旁边饼干都有点坐立不安,楚竹君闻得有点饿,没说多久就挂了电话。
用黄油煎过的凤梨块和带着黑胡椒香的牛里脊肉斜着叠放在甘蓝叶上,淋上用黄芥末和蛋黄酱汁裹住的洋葱丝,被切成两半的恰巴塔夹住。
旁边的小锅里有隐约的液体沸腾声,看样子过一会就可以出锅,散发出隐约的奶香味。
“之前没做过西餐,今天想试一下看看,效果好像还可以。”郑牧说,“你先试试喜不喜欢。”
揭开锅盖,乳白色的汤汁泛着一点光泽。楚竹君顺便把两个装着恰巴塔的盘子带上,准备拿去餐桌摆好。
“你做的我怎么可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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