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新场景开拍第一天就有楚竹君的排班,他提前两天赶到外景拍摄地点,先在酒店里睡了一天,被张助理拍醒时人还是懵的。
“吓死我了。”张助理长出一口气,“竹君,你睡一整天了。打电话没人接,我差点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
楚竹君慢慢坐直,翻自己的未接来电。
李敏打不通他的电话,发消息告诉他公司还有一首歌要给他,让他看到尽快安排时间。蒋封没打通他的电话,但也没发新消息过来。
微信里寄养饼干那家宠物店的店主尽责地给他拍了今天饼干吃饭的小视频发过来,再就是杨知远问他下没下飞机的消息。
他先回了李敏,顺手接过张助理递给他的东西,打完字才想起来看张助理给的什么。
是一副细黑方框眼镜,没有度数。
“是这样,李姐和公关那边讨论了,想说趁现在还没忙起来拍一点vlog营业素材。”
楚竹君戴上眼镜试了一下,边听边嗯嗯。
“……一会把那边窗帘拉开,你背对门口坐到落地窗旁边的椅子上看剧本,我开门你假装没有发现,等我走到你背后叫你再转头……”
他先前没戴过眼镜,有点新奇地扶着镜框两边侧面,歪头。“是你写的脚本吗?”
“当然是运营写的。”张助理停顿片刻后说,“……等会跟我说话的时候也这么歪一下。”
楚竹君不解:“什么?”
张助理说:“歪头,粉丝爱看。”
他仔细看了楚竹君干净的深色长袖睡衣,拿黑色细发卡替他将脸侧有点长的头发别到一边,露出一点苍白光滑的额角。
这样戴上眼镜,疲惫感显得不那么夸张。稍微有点学生气,但更像日剧里的社畜男主。
面容一直被眼镜掩盖,实际上取掉镜框之后漂亮得让大明星或者精英顶头上司一见钟情。
不过,实际上是夜晚会换上清凉衣服去觅食的魅魔也说不定。
头发还挺软的,张助理这么想着,拍拍楚竹君的肩膀,示意他坐到窗边去。
*
到片场之后楚竹君先被蒋封抓了,明明昨天已经微信问过一次,现在又问那边后期怎么还没做完。楚竹君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人前几天还给他说时间充足不用急,自己这下急得跟deadline烧屁股一样,但还是好脾气地回答了说明后天大概会做好。
今天要拍的这一场剧本改过很多遍,最后两个编剧和李其存都觉得李丹作为亡国之君被新帝封侯还提到酒宴上受辱的剧情最好不正面表现,怎么拍都显得不对劲,还容易陷入碰瓷具体历史人物的争议。
最后敲定的剧情是李丹从新帝建起的栖凤台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头发和衣物都是湿润凌乱的,身旁的人没有扶住,摔倒在地上,接下来几分钟都是没有台词的镜头。
要表现出够浓烈的痛苦情感,表情必然不会太好看。不过楚竹君倒不太在乎这个,自己也没几个粉丝,还背个偶像包袱属实有点小牌大耍了。
“不过直接在这大门口哭,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理?附近总有宫女太监什么的。要不等他跑回自己住的那什么安邦侯府附近再哭呢。”
楚竹君说。
他之前几乎没对剧本提出什么要改变或者加戏的要求,李其存思考片刻后说:“那还不如拍一段在路上哭的,凤栖台和侯府其实都不那么合适。”
说是换场景,实际上只需要楚竹君从他们搭的凤栖台门口跑得稍微远一点,拍摄找找角度不让楼入镜就可以,不算最麻烦的情况。
前期工作加数次彩排完成后,今天的第一场戏开始拍摄。
——开头几遍都因为跑下台阶时露出的表情不够对味被李其存喊停了,虽然他不爱骂人,但该停工重拍时一点都不含糊,直到第六遍楚竹君因为前五次心态有点崩,情绪加成下呈现效果反而理想了起来,这场戏才顺利拍到后半部分的长哭泣镜头。
朱红描金的木门后伸出一只苍白潮湿的手,男人一头乌发几乎完全散了,只能隐约看到一小截苍白细挺的鼻尖。凌乱的暗色锦袍像伤重濒死的枯叶蝶,暗淡又狼狈地被风吹下台阶。
他在寒风中挺直腰背往前走。没有逐渐垮塌的过程,一段距离后他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浑身颤抖,蜷缩。
抽泣声从微不可见逐渐明显,散乱的黑色长发间,一张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美丽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
是我太软弱。
如果早一点死掉就好了。
如果当初成为太子的人不是他,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绝望在冰冷的深色石砖地板上逐渐蔓延,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温度。似乎有人喊了什么,周围开始逐渐有人的话音。
楚竹君脑内一片空白,听什么都是嗡嗡作响。有人一把将他从地面上搂起来,拍拍他的脸颊。
这个姿势简直就像他扑在别人怀里哭,抱他的人还高他一截,低头就能看到乱发间湿润乌黑的泪眼。
“没事了,这段过了。”张助理搂着他,半提半抱地将他带起身,回到场外休整。
范清的戏在下下场,这时人还在旁边顺台词。李其存拿给楚竹君的巧克力被张助理顺手拿去拆了才放回楚竹君手上,范清也见过因为入戏情绪不能马上抽离的演员,顺口跟楚竹君聊了一会。
“上回有个演员听老李讲半天脑回路对不上,演出来效果不对,那一场整整拖了一周才拍完,全剧组一起陪他们两个人停工,好几次饭都吃不上。”
“就是前两年冲到华国影史前三那部,虽然今年被国产动画电影挤下来了。你平均下来一场才被卡几次,这有啥。”
楚竹君知道她是想转移话题让自己快点出戏,以免在之后的拍摄中情绪不好调整,他们后面有好几场戏安排在前后脚的场次。
要是每天维持这种高强度的情绪爆发,他大概撑不了太久。
还好李丹不是主角,楚竹君有点庆幸。
为了防止李其存突然想加几个怎样的分镜或者剧情和临时调场这种可能的突发状况,楚竹君虽然没和范清聊太久,还是在片场里多留了一段时间。
这一带酒店条件一般,但有夜市街,王楼还对周围的摊很熟悉。他今天没有夜戏,一下工就来喊人去吃晚饭。
助理在另外一个包厢,怕影响外形状态,桌上不仅没有酒,连超过微辣的菜都没有,即使他们在这家新疆菜馆点的大多数都是烤串。
“露上半身的那段可算拍完了。我都快半年没吃过烧烤了。”
王楼长叹一口气,眼睛有点发绿,猛啃了几口先上的椒盐葱油烤馕才缓过来,看*向慢吞吞取下眼镜擦镜片上雾气的楚竹君。“——对了,你近视?”
“没有啊,这个是防蓝光的。”
之前停车场的光线暗,王楼还没看清,走进包厢才注意到原来楚竹君出门时带了眼镜。
黑色,细框,虽然存在感被压得很弱,放在这张本来就不显年龄的脸上显得像个高中生。
楚竹君吃得比王楼慢很多,被医生反复叮嘱过不能吃得太急,现在养成了一点吃饭时会走神的坏习惯。
在春城那几周他忙得几乎不到天黑回不去,很久没有做过饭,现在突然有点想吃自己捣鼓出来的东西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蒋封真是个奇怪的人。
等串的途中王楼回了经纪人消息说在老地方吃饭,抬头不自觉地开始打量不知道在边吃边想些什么的楚竹君。
这不是他俩第一次一起出来吃饭了。假如和一群真正的高中男生放在一起,以楚竹君现在的进食速度,是绝对抢不赢的——不过也不一定。
要是在高中遇到这样的同班同学,王楼自觉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照顾他一点,不过只是单纯地因为在他眼里楚竹君是会让人有保护欲的类型。
楚竹君的手机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露出明显犹豫的神情。
既没有马上挂断,也没有果断地想要接通的意思。
王楼有一点近视,看不清来电显示,只能看到楚竹君关掉音量掩耳盗铃,将手机屏幕翻转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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