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腔一直在晃动,大概是那东西正拿额头撞门。舌面的血肉里冒出来的牙齿被一只灰白的手摘下,又有新的牙尖冒出。
随后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退后——
“咚咚。”
酒店房间的门,也被敲响了。
*
李其存在门外听到似乎有不止一个人在惨叫,隐约还有叮铃哐啷的混乱动静,心想是不是找错门了。片刻后房间门才打开一道缝,冒出来的不是楚竹君,反而是脸色发白的王楼。
“你咋了这是。”李其存疑惑地道,“竹君呢?”
他的口音已经完全被编剧里那个东北女孩同化了,王楼大松一口气,拉开门,说:“没啥,团建呢。竹君,是李导。”
*
雨还没停,李其存已经把今天天气适配的雨景场面拍完回到酒店。他原本想像楚竹君这样非科班出身被他赶鸭子上架,每一场戏还都难度不低,消耗肯定不小,才顺便过来关怀一下,送点小饼干巧克力牛肉干什么的投喂,毕竟压榨演员的时候也得注意可持续发展,不过现在看来楚竹君的状态好像还行。
“哪有你这样的。”王楼在侧边抗议。
李其存说:“你胖两斤立马上脸,看胳膊腿他这段时间起码瘦了五斤。”
“哪有那么夸张!”
“你上个月才住院了。”李其存善意的提醒。
楚竹君发现他现在在周围人的眼里的脆皮形象已经彻底拯救不回来了,他有种想抱着头蹲下的冲动。
“没事,你可以多吃点。”李其存慈爱地说,“这几天你还有一场打戏要拍,多补点蛋白质和钙到时候抗揍。别和我之前碰上的那个谁一样,搁武指(武术指导)手下一摔半天爬不起来。”
楚竹君心想这方面还是不用担心的,他许多年前也是正规青少年组格斗类比赛拿过奖的人,哪至于摔一下就爬不起来……
王楼忽然说:“对了,你脸上要是有不能碰的部位记得提前跟武指说,别到时候弄坏了。”
“什么?”楚竹君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楼委婉地说:“就像狄柏的鼻子那种。”
“……这倒没有。”楚竹君若无其事地说。
李其存说:“你们不要只顾着脸上那点,身体也很重要的好吧?我去年拍片的时候还有人吵说暗箱操作把原定的那个谁换下去了,净是胡扯。那人试镜抽到打戏,和武术指导走了一个来回就摔地上,胳膊嘎嘣一下断了,医生说是严重骨质疏松,那怪谁?谁知道他二十出头就得这破病?医药费还全是我全额出的!”
楚竹君随手拆开一大袋硬纸包装的牛肉干,几秒后抬起渗血的手指四处看:“好像是被纸划的,有没有创可贴。”
张助理一言不发地拿新买的碘伏棉签给他擦了几下,用创可贴包扎好。
李其存大叫:“你看!我就说吧!……真是一届比一届脆皮。”
房间门又被敲了两下,这次电影早被按停了,没人再吓得窜起来,张助理起身开门。
“怎么是你?”狄柏狐疑地道:“竹君在吗?”
张助理面不改色:“他不在,我替他整理房间。”
楚竹君用包着纱布的手指把牛肉干包装袋扯出一个更大的口子,轻微的撕纸声让狄柏耳朵一动,怀疑地道:“里面怎么有声音。”
张助理:“可能有老鼠,到时候我跟酒店前台说一声,狄老师您回房间也注意一点。”
他挡着门缝,好不容易送走狄柏,一扭头楚竹君已经在研究王楼手臂上的肌肉走向。走近点看,细白的手指就那样点在偏小麦色皮肤的青筋上。
王楼甚至让那里鼓了一下,以展示自己保持体型的成果。
李其存若有所思地说:“你不用往他那个方向靠,现在的身材就很配你的脸。”
张助理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在被老板叮嘱过不要让奇怪的人靠近楚竹君后,自己似乎也被老板的思维同化了。
现在他看谁都感觉怪怪的。
*
这剧组里打戏最多的是王楼和另外几个配角,李丹唯一一场算得上动作戏的是杀新朝皇帝赵璜那段剧情,还是非常不好拍的那种缠斗。
演赵璜的演员年纪稍微有点大了,看一眼换好衣服的楚竹君,心说这谁看得出来我俩演的角色是同龄人。
他的打戏一般,更何况这还是很难把握的两个人没什么格斗技巧的纠缠在一起抢刀的打戏。
设定上是赵璜把李冀派来杀他的人全都杀了,但也身受重伤,和身体常年虚弱的李丹才会勉强打个平手。
武指分别教的时候还好,结果一排练,他发现楚竹君看起来那么清瘦苍白,手劲却异常地大,原本没握太紧的刀一把就被对方抢到手里。楚竹君后退几步勉强站稳,他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就扑倒在地上,楚竹君半蹲下来扶他。
他看上去好像真的有点愧疚,男演员想。
楚竹君只穿着戏服最里面的那层衣袍,光滑泛粉的额际渗出几滴细汗,翻过他的手,看他蹭到地上的手掌。
“你没事吧?”
男演员比楚竹君高,被他抬起头抓着手腕这么问,一下被看得哽住了。
片刻后他才道:“没事,没事……这不是都没破皮吗。我们再试一次看看。”
第31章
赵璜一抖手中的短刀,长出一口气。
血珠从刀锋与他的指尖滴落,前朝余孽派来的那些刺客已经被他尽数处理。
虽然他的近卫已经全部被杀,人也被迫逃到皇城边缘的凤栖台附近,但现在赶回去稳定军心还来得及。
失血导致的轻微晕眩让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扶了一下额头。
周围细微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此刻重新响起,赵璜立马道:“谁?”
身着月白色*旧衣的身影从楼阁后悄然出现,是束起长发的李丹。
他嘴唇泛白,死死盯着赵璜,上挑的眼中神色晦涩不明。
赵璜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半。这个废物太子想也做不了什么,不如现在杀了干净——他手腕稍微一转,又想到现在还是回宫要紧,便无视李丹,朝皇城中央走去。
急促的脚步声让他的神经反射性地紧绷起来,赵璜一开始也是靠打仗称王的角色,本能地回身掏刀格挡。
李丹已经在他身后不足半步的位置,不知何时竟然掏出了一把匕首!
若不是他反应够快,应当已经被一刀捅进后心了。
但他的伤势也不容乐观,经不起消耗太久。
“怎么,等到手下人快死了才出来抢头功吗?”
口中溢出的血液已经滴透他的整个前襟,天边燃起火光,有人在皇城中点了一把火。
短短几息间的角力后胜负立分,匕首被挑飞,赵璜马上提剑刺去,却力不从心地失了准头。
刀锋从李丹肩上划过,李丹爆发出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力量,一手钳住他握刀的手,另一手去掐他的脖颈,两人一起滚在黑沉的石板路上。
如果不是已经被刺客重伤,他绝不会沦落到需要和这个走两步就要咳一咳的废物纠缠到这个地步。
李丹深知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战斗力,只是在附近守着以防刺杀过程中有意外发生,结果赵璜比他们预估得更难对付,现在也只有他能冒险一试,将赵璜摁死在这里。
两人像两头濒死的肉食动物,毫无技巧地互相撕咬。李丹的发冠被磕碎,染血的长发凌乱地垂在脸侧,在苍白的脸颊上带出几道血痕。
他的嘴角也在搏斗中被打破,被重击的小腹里翻涌着滚烫的血腥气,从呼吸中溢出。赵璜手中的长刀在翻滚间被两人竭力朝对方颈间压去。
李丹再次拧身占上风时,几乎是拼尽全力地连人带刀朝下压去,终于如下坠一般,带着疯狂恨意的表情将刀锋压进赵璜的脖颈。
火焰静静地爬上他们身后那栋赵璜专门为取乐而建造的楼阁。新皇的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就像曾经赵璜拿李丹取乐时泼在他脸上的酒,温热地打湿他白皙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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