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袋子在地上滚了个圈,几个蘑菇跟着滚了出来,周围人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地去把他扶起来,魏牧城的手臂抖得厉害,别人把捡起来的袋子放到他手上却几次拿不住。
“小伙子你是不是低血糖了。”身边有人关切询问。
魏牧城惨白着脸,黑色的西装裤上沾着大片灰尘,膝盖处被磕碰的疼痛后知后觉爬上骨头和皮肤,手臂上擦伤与灰尘混在一起,十分狼狈。
他只低声道谢,待人群散去,挪着腿慢慢走回了家。
陆和谦今天回来得早,他挂了魏牧城的电话后见他没再打以为没什么事便将其抛在脑后,但见到男人狼狈的模样却还是让他眉头一皱。
“怎么搞的?”
魏牧城低声说没什么事,被人推了一下。再去问也问不出别的,陆和谦见他只是胳膊有点擦伤便不再多想。
他今天回来主要还有别的事情,等魏牧城从浴室处理好出来时,他坐在小沙发上说。
“我打算辞了她。”
魏牧城坐在床边没有开口,他垂眸用洗脸巾将手掌上的水渍擦干净。
他说的是照顾孩子的保姆,这并不意外,陆和谦一直不喜欢家里有生人,为了孩子容忍这么久已是极限,更何况这个阿姨心思不算正,他也看得出。
“我是这么想的,她走了以后也不招新的了,安安现在大了比较好带,你那边班就别再上了。”
魏牧城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陆和谦象征性地咳了两声,他起身也坐在了床边,挨着魏牧城坐近了些,手里一张卡摆在魏牧城面前。
“以后家里开销从这里出,你...平时想买什么也一样,衣服鞋什么的。”说到这,陆和谦像是开了闸,“别总买那些放不上台面的破衣服,还有你那辆破车,开了几年了?过几天你就去给我换了,最近新出个劳我看还行,你自己去看看...”
他越说越起劲,自顾自讲了半天才发现魏牧城一直没开口。
手里的卡往他的脖子上碰了碰,“说话啊,你想什么呢?”
魏牧城向后躲了一下,他的头低着,说,“那边老板对我挺好的,辞了不太好。”
“他对你好是因为知道你跟我是一家。”陆和谦毫不留情地出言道,“你那点工资都比不上我一年往外捐的,你还惦记什么呀。”
魏牧城抬头去看,“我不能总待在家里。”
陆和谦没想到魏牧城会推三阻四,在他的记忆里他决定的事情魏牧城还没有拒绝过,心中的怒气快要升起来,但魏牧城此刻抬头看他,浅瞳里情绪很重,脸色也是不自然地苍白,想起他回来时的狼狈模样,陆和谦忍住了脾气,退了一步,魏牧城说得也对,总不能让他留在家里彻底和外面的社会脱轨。
“那就这样,你公司那边我去说,你的工作转到线上,该由你对接的还是你对接,不用辞职,工资照给。”
魏牧城还是没开口。
今天的事情看来是谈不拢了,陆和谦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他还是决定忍住不发火,毕竟他也不能全然不讲道理,更何况这也是头一回魏牧城去坚持他自己的意见。他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专制。
陆和谦退了又退,但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凉了下来。
“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接着找阿姨,你先在家里照顾安安两三个月,我挑好人你再去上班,这成吗?”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但谁成想,魏牧城却说。
“先让这个阿姨应付一阵子吧,等你找到合适的人再辞。”
陆和谦心里的怒火彻底燃了起来,他猛地把卡往墙边一甩,“你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她手脚不干净你看不出来吗?你还让她留在家里。”
魏牧城垂着头不吭声。
陆和谦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个样子,不说话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以前他觉得这样不错,现在他只觉得烦。
“说话啊,你是木头吗?”
‘木头’这个词让魏牧城走了神,他心想着他确实快变成木头了,一动不动的,和木头没有任何区别。
空气静止了一阵,陆和谦气极了,他叉着腰在窗台边转了几下,胸膛起伏很大,忽地,他紧皱眉头,回过头去看魏牧城,沉沉的目光带来震慑感。
“魏牧城,你不会有了孩子就开始腻了吧,觉着有了小孩我就和以前不一样有了牵挂,你开始觉得有底气,开始暴露本性了是不是?”
魏牧城慌乱起来,他仓惶站起来,“我...我没有...”
但陆和谦哪还听得进去,他给了他那么久的时间他都不肯说,现在他更是听不进去一个字,此话一出,联合魏牧城的表现他只觉得越想越对,怒意彻底占据全部心神,他猛地推开魏牧城就往外走。
魏牧城在身后紧紧跟着他,他去拉他的手臂,“和谦...其实我...”
陆和谦猛地甩开,回头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道,“我告诉你魏牧城你腻了,老子早就他么腻了,我早就受够你了,你以为你招人喜欢吗?你以为我不想换人吗?趁早你给我滚蛋,明天老子户口本就换别人!”
魏牧城僵在原地,一直到陆和谦带着孩子狠狠摔上大门,想说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有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三、
魏牧城发了很多消息道歉全都石沉大海,陆和谦不肯理他,他想把他追回来,但他拿碗的手频繁脱力,胳膊被划破很多伤口,魏牧城便犹豫了。
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夜里他想起身喝口水,腰一松下一秒就跌在地上,膝盖被反复磕碰,青紫的范围越来越大痕迹越来越重,火辣辣的疼痛让魏牧城涨红了脸,他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半跌在地上,胳膊苦苦支撑想让自己站起来。
很多东西他都拿不稳,手臂的力气越来越小,哪怕只是换个衣服都要停一停歇一会。
公司那边不得已请了假,他又一次去了医院,医生给他开了药,再三秉着人道主义询问,“有没有方便过来的家属?”
医生见惯人间百态,他说这话是因为上次他说完后男人明显是在犹豫,这表示事情有商量的余地,但是这次,魏牧城很快地摇摇头,平静地说,“没有。”
医生看着魏牧城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大大小小的青紫和伤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陆和谦带着孩子回到父母家时还在生气,他气魏牧城不说话,更气他连句解释都没有,说了那么多气话一时间看似占了上风却并没有乘胜的快意。
陆父的态度从一而终话里话外让他趁早离了,陆母这次却软化了不少,在陆和谦抱孩子的时候说,“你们俩孩子都有了,婚姻也不是儿戏。”
“是你自己说的,魏牧城对你挺好。”
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好像有了软肋,陆母就是这样,曾经她总是无视魏牧城,这次却开始为他说话,她看看怀里的小孙子,叹了口气,“你说的也不是假话,你看你现在连给孩子拍嗝都不会。”
陆和谦不说话,他还在气头上,心里也烦,晚上约了几个人一起喝酒。
魏牧城从朋友圈得知他在喝酒,他选了长袖长裤遮住自己身上青紫红肿的痕迹,又吞了几片药至少维持这段时间不会发病,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整个后半夜都会瘫在床上一直到中午才有力气。
他动不了的时间里就望着天花板发呆,周围一切声音都在放大,电器运作细微的声响都变得清晰,他回忆起妈妈。
那个瘫在床上的女人肌肉已经全部萎缩,细细的手臂和大腿看起来怪异极了,那是没人给她按摩导致的,魏牧城也不懂,他只会懵懂地问。
“妈妈,你怎么不坐起来呢?”
妈妈苦涩地笑笑,“妈妈也想坐起来。”
魏牧城走得很慢,他膝盖已经全部破皮,纱布盖在上面每走一步都磨得新鲜的伤口疼得发紧。他打了辆车去酒吧门口,陆和谦和几个朋友正一起出来,他上前去扶他,低声说。
“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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