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和谦笑嘻嘻的,越靠越近,恨不得和魏牧城坐一把椅子。
“没事儿,没事儿。”
陆父这一站,手里端着茶水慢悠悠地喝,也没再四处转悠。
“你把张志飞给辞了?”
话是对陆和谦说的,后者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棋牌桌,只淡淡回道。
“恨不得把他全家都塞进来,再不辞公司快成他家的了。”
“都是公司元老,你一点面子没留,董事会现在对你有意见。”
“无所谓。”陆和谦的语气平淡,字里行间流露出在位的强硬气势,“谁有意见谁滚蛋。”
陆父哼了一声。
“现在你当家,你是老大,我不管你。”
他又去指魏牧城的牌,抬高语气,“打那个干嘛打这个!”
他并无训斥意味只是语气稍重,谁成想几乎同一时间,陆和谦立刻拥住了魏牧城的肩膀,做出一种保护的姿态,并且抬眼看向陆父。
“爸!”
陆和谦也没再说别的话,陆父先是一怔,后知后觉琢磨出陆和谦神情中的不满,他这是嫌他和魏牧城说话的声音大了。
察觉出这种意图,陆父的脸色几经变换十分精彩,魏牧城还拉着陆和谦的手臂打圆场。
“爸说得没错,应该打这个,是我没懂。”
陆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装作瞧不见,接着和大嫂有说有笑,陆父站在那,被陆和谦那一声警告似的称呼搞得心情憋闷,可他又不能发作,忍了又忍,冷着脸走了。
散场过后,房子里又一次只剩下老两口,陆母心情很好,敷面膜时还在哼歌,路过茶室瞧见陆父冷脸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沉着脸给谁看,儿子这会都到家了,你摆脸色也没人瞧。”
陆父自己已经生了半天的气,陆母一搭话,他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
“你儿子现在,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什么?”
“唯命是从!!”铿锵有力的语气展现出陆父的憋闷心情。
“简直就是当祖宗供着,在人家面前就像老鼠见猫大气都不敢喘,那点混蛋的劲儿全用在咱俩身上了,他怎么不敢对他用啊!老子做了一辈子老总,临到老了还嫌我说话声大了!”
陆母按摩着面膜下的脸,听闻他的话,语气淡淡回道。
“要不然呢,那是你儿子求回来的一条命,你都忘了?”
“你也别成天揪着这点事不放,当年小魏要是活不成,你儿子也要跟着跳楼,你自己的种你清楚,现在两个人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年,你早该知足了,总挑什么理。”
此番话说完,陆父眨眨眼睛,心里那点气慢慢自己消了,自顾自舒了口气,又喝了口茶水,开始转移话题。
“运过来的燕窝给了没?”
“早就给拿着了。”陆母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外走去,“谁能指望你。”
三、
陆安的旅行计划做了一整页最后都被陆和谦全盘否定,陆安即将出国,陆和谦想带着他再去一次海南那边的小岛。那海岛陆安去了五六次,已经腻了,他提出抗议又被驳回。
“马上你出国,天高皇帝远,你去哪我也管不了你。”
陆和谦冲了杯咖啡,左手边堆砌高高一摞文件,他的鼻梁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年轻时空有斯文长相,脾气却过于火爆,随着年岁增长反倒添了几分斯文儒雅的气质,但那也只能是表面,这点好脾气他全都给了魏牧城。
陆安还是试图挣扎。
“我都去好几次了。”陆安不解地问道,“那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呀怎么老爹每次你都那么念念不忘。”
陆和谦抬眼瞧着儿子,他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浅淡笑意,他抬手搅动咖啡,一些旧事就像杯底的沉渣,随着旋律的翻搅而浮动起来。
那是魏牧城给予他的第二次重生的地方。
十五年前,是魏牧城接受系统治疗后出院的第一年。
他的身体终于有好转的趋势,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暴露出来。
魏牧城不愿意说话,不是简单地不情愿,而是几乎没再开过口。刚苏醒时他的肌肉凝不起力气可以理解为说话困难,但一年的时间过去他依旧没有开口,大部分时间他过分安静,总是朝着窗外瞧,眼睛里少有凝神,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都难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有时候他也会盯着陆和谦看,后者赶忙凑到他身边不断轻声低语,但魏牧城只是瞧他一会儿就慢慢移开视线,依旧不愿开口。陆安往他身上爬,他孱弱的身体经不住小孩子的重量,陆和谦只能提着陆安的身子,陆安到了说话的年纪咿咿呀呀地朝魏牧城叫爸爸,那是魏牧城注意力最为集中的时刻,他会盯着孩子看,要是有力气,也会伸手去摸,陆安叫很多次爸爸,最终魏牧城会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吟。
医生检查过几次,最后只能直白地告诉陆和谦:他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想。
因为陆和谦的脾气,魏牧城很多次失去了开口的机会,而现在,纵使他还愿意醒来,还愿意维持生命,却彻底失去了表达的欲望。
那天的天空雾蒙蒙的瞧不见光,他们搬到了新家,陆和谦带着魏牧城从一楼到四楼逛了一大圈,魏牧城的脸上看不出喜悲,只回到主卧便很快沉沉睡去。
陆和谦坐在他身边翻动手机,他查看两人这几年来的聊天记录,短信界面他只回复寥寥数语,通讯记录更是挂断数次。很多时候,他总是觉得不耐烦,魏牧城的话他总是缺乏耐心听下去,更不屑于反馈。
这么多拒绝交流的时刻,细沙堆叠成山也最终压垮了魏牧城向他阐明病情的勇气。
这么多通被挂断的电话里是否有一通是他在寻求依靠,在寻求帮助。
想到这,陆和谦的心像滚烫的烙铁被扔进冰水里,‘滋啦’一声冒起了白烟。
陆母来看过一次,她静悄悄地推开门进去,不过一会又静悄悄地出来,脸上带了些愁容。
“他就这么...一辈子不理你,怎么办呀。”
陆和谦静默良久,低声说。
“不理就不理吧。”
一年前,陆母口中的“一辈子”还是一种奢望,陆和谦不敢多奢求别的,他只要魏牧城愿意活下去,别的什么都不求了。
但魏牧城不说话,医生将其判定为心理问题。这是高高悬在陆和谦心头的一把剑,他不怕魏牧城不理他,不怕他怨他恨他,他最怕的是在某一时刻魏牧城又一次放弃自己。所以遵循建议,在魏牧城的身体稍有恢复后,选择带他出去散心。
而这期间,魏牧城已经有长达两年的时间未曾开口。
陆和谦选定的小岛,是他曾经订过游玩项目的小岛,也是他怀陆安时魏牧城数次偷偷看过的地方。
当时魏牧城拿着小岛的俯瞰图片,小心翼翼来到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眼里充满着期待与幸福,他将图片拿给陆和谦看,小声说。
“我看他们都说,这个地方很适合亲子游玩,等孩子大一点,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
陆和谦瞥了一眼,不屑一顾。
“还没生呢,着什么急。”
“海岛都一个样,去不去也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还挺好的,有很多可以玩的项目。”
魏牧城难得争取,但陆和谦依旧呛声。
“说了没意思,要去你自己去。”
魏牧城眼中的期待就这样一点点沉寂下去,像是炽热的火苗被滂沱大雨浇灭殆尽。
“其实我早就订好了票,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陆和谦抱着魏牧城坐到轮椅上,给他的双腿盖了一个毯子。
“结婚好几年,也没有和你浪漫一次,是不是有些迟了。”
魏牧城抬起头,他们对视着,陆和谦试图从爱人那双麻木死气沉沉的眼中寻找一点别的情绪。
半晌,陆和谦低下头认了错。
“抱歉,我知道有些迟了。”
他们去往了那个小岛,陆和谦的本意很简单,他只是想带着魏牧城见一见新的风景,对他的感官稍有刺激,但他没料到,他们抵达酒店的第一晚,魏牧城就发起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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