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钟鸿当真反水,转而帮助沈霜,他应该怎么办?
沐氏传人的名声已然狼藉扫地,沐羽自是不可能亲自站出来去教诲沈霜,责令他迷途知返。他本想此来莲华岛,钟鸿在正道仙门中的声望兴许可或多或少地起到帮助,不料如今却是这等情况。若二人当真决定毁掉灵脉,释放魔君现世,那无疑便将他逼入了绝境。
沐羽取出藏匿起来的离魂盏,瞧着那盏上安静闪烁的青玉流光,不由心中一沉。
第114章 大结局(二)
沐羽不由拧眉, 低低叹了口气。
若是早知有如今这般后果,当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用这般办法去结束任务,而是会考虑用更加柔和一些的方法, 让事情结束得不那么难看。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话说再多亦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好好反思,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去做。所幸目前并无任何不好消息传来,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夜无眠。
待到了次日,沐羽再度乔装改扮, 幻作他人模样,与几名和他同住一院的修士离开了居所。
那几名修士亦是无门无派的闲散修士, 来这论道会不过是为了遥遥一观那名震天下的沈仙君究竟是何等模样。至于那论道会邀请他人比武论道的本意, 却是被这几人抛得一干二净。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一路有关当年沈霜是如何力挽狂澜,大破势头无两的魔头沐却尘,随后又分外惋惜地提及昔日沐家究竟是如何清正无私,却是出了沐却尘这么个无耻败类, 当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可憎。
沐羽在旁听着他们那些轻蔑言语, 心情反倒十分平静,淡然得仿佛他们并非在辱骂自己一般。
那些东西对他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当年悲痛万分,愤恨哀嚎的灵脉传人业已卸下重任,再无需过昔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那些所谓骂名或是美名, 又与他何干呢?
如今他前来莲华岛一趟,亦不过是为弥补当年他失手做下的错事罢了。
那几人说到兴起,转头来瞧一路默然不言的沐羽,笑说道:“阁下缘何如此沉默?按我说,当初沈仙君诛杀魔头沐却尘, 合该是一等一的功劳,便是亲手弑师又当如何!奈何他却总引以为耻的模样,这一来二去的,害得诸门派也不敢再提及此事。真不知那坏事做尽的沐氏传人有何好的,竟然引得这等少年英雄也讳莫如深!”
“这你便有所不知。”其中一人插话道,“当年那魔头还未曾得了失心疯之前,可是人人称道的正道骄子,均要敬称一声却尘君的。听闻那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颜色,不知引了多少仙子的芳心。只可惜人有不慎,误入歧途,最终落了个那般下场,当真是可笑至极。”
“什么叫做误入歧途?”那人便争辩道,“明明是早已包藏祸心,而后时机成熟罢了!若是当真有一颗为这天下苍生的慈悲善心,他又如何会做下那等残忍之事,甚至连同门师兄长辈都敢痛下杀手!”
另一人争辩不过,便将目光转开,投到沐羽身上,道:“不知阁下又是如何看的?”
沐羽怔忪片刻,摇头答道:“斯人已逝,往事已矣,又何必多加争论?过去的事,便就这么叫它过去罢。”
他话音方落,却忽地自身后传来一句冷冰冰的男音,接话道:“若凡事已成过去,便要盖棺定论。那这凡尘世间种种,又该凭生多少不公不正,冤假错昧之事?”
沐羽听到这熟悉声音,顿时愣在原处。他一时间竟不敢转过头去,直视来人的眼睛。
围在他身旁的那几位修士,听到这话原本颇为不快,却在回过头的一瞬惊讶出声:“……钟岛主?!”
他们话音方落,果然又自一旁响起了一声叹息:“哎,我邀你来我莲华岛,却不是叫你来与这些小辈们互相挑衅的。虽说此话并无差错,你这番出言,却是不妥。”
那人悠悠说完此话,又笑意盈盈转向沐羽,温和道:“又见面了。”
沐羽抿唇向他微微一揖,道:“见过钟岛主与……”随后迟疑片刻,又望向他身旁那人。
来人一袭白袍,玉冠束发,身后负一柄青色长剑。剑鞘花纹古朴,自有一股浑厚内敛的锋锐剑意,一瞧便知那长剑名讳——正是昔年斩神诛魔的神剑,御神。
自然,这来人身份便呼之欲出——
沐羽在心中长叹一声,将眸光偏开,垂眼礼道:“……沈掌门。”
对方将目光从他身上漠然扫过,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十年时光眨眼而过,当年那抱着他不知所措、惶然流泪的少年,如今也已变得成熟而稳重,颇有一门之主的气势与风度了。
钟鸿咦了一声,随后冲沐羽笑道:“阁下昨日还喊我瑾阳君,今日怎么便成了钟岛主?说来昨日我便觉得与阁下颇有几分缘分。今日再一瞧,果真如此。这莲华岛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竟能如此轻易便与阁下再会,便足可见阁下与本门颇为有缘。昨日听闻阁下乃无门无派之士,不知可有意加入我莲华岛门下?”
话罢,又朝一旁沈霜道:“沈贤侄,我昨日与你说的那人便是他了。你瞧,可是如我说的一般?真真是像到骨子里去了!”
沈霜闻言,将视线停在沐羽身上,微微一滞,眼底飞快闪过什么,却是寒声道:“瑾阳君,闲事莫要多管。”
“这你可便冤枉我了。”钟鸿笑着摇头,又对一旁喏喏不言的那几名修士道,“还是快些赶去集会处为好,否则这位沈掌门,可不是寻常那等容易说情之人。”
那几人赶紧应了,匆匆便朝那集会处赶去。沈霜淡淡瞥他一眼,却是未在辩驳什么,只是走到垂眸不语的沐羽身旁,哑声低道:“阁下方才那般话,却是不对。”
沐羽面色不变,只问道:“不知掌门何意?”
沈霜道:“我原想过,若是本人意愿如此,那便让一切事实尽数掩去,时间自会予他一个公正。可如今看来,却是我自作多情,徒生笑话罢了。若是他本人不愿去挣,旁人也无意予他公正,那这诸多污名传言便只会在他身上愈演愈烈,愈深愈浓。终究会变成一团抹不去、擦不净的浊渍。待到连那些记得他所做之事的人也尽数逝去,那这世间,又谈何会予他半分公正清白?”
沐羽微微一怔,不由抬眸望向沈霜。
昔年他离去之时,眼前人仍旧是个意气少年,虽颇受磨难,眉宇间却仍有几分天真稚嫩之色。如今十年逝去,他仍是旧般模样,而沈霜却已长大成人,甚至比他都还要高上一些了。只是话语间多少还残留了少许的少年意气,倒是令人颇为不禁。
他思忖再三,正欲开口回答沈霜质问。却见钟鸿微微沉了脸色,将沈霜一把揽住,淡淡警告道:“沈霜,此话在私下说了便罢,我亦懂你心中愤懑。只是今日不同往常,若是你那心魔控制不住,便休要怪我冷酷无情。”
沈霜闻言,漠然一笑,只道:“瑾阳君既已知晓我控制不住内心心魔,却又缘何要千里迢迢,邀我来莲华岛做客?便不怕为我所害,累得一身污名吗?”
钟鸿便不住叹气:“你怎如此极端?”话罢,又望向沐羽,歉然道,“让阁下见笑了。”
沐羽摇了摇头。
钟鸿“唉”了一声,对沈霜道:“时间不早,莫要让旁人久等。”
沈霜盯着沐羽,目光久久不动,只低低“嗯”了一声。饶是被钟鸿推搡着向前行去,也仍将视线死死锁在沐羽身上,直到走远,方才沉默回头。
沐羽瞧着他孤独远去的背影,没由来的心中忽地一颤。
他站在原地,静想许久,想起自己曾与对方说过的那些话,讲过的那些道理,还有自己做的那些事,最终都定格为他离去前在模糊视野中瞧见的那双近乎哀求的乌黑双眸。那其中满含着的种种情绪迈过时光的长河,与方才对方离去时投来的目光融为一体,竟如利刃一般捅入他的心肺,令他连灵魂都忍不住地为之一恸。
沐羽又站了一阵儿,方才从回忆中抽过神来,朝那集会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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