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杜言生除了谢兰芝这个新认识的朋友以外,还有其他举子朋友,对方和谢兰芝一样仗义执言到:“老杜不善言辞,还请陛下允许由学生来陈述。”
这举子与杜言生是同窗好友,对杜言生的过去看起来十分了解,他逐一反驳。杜言生小时候在程见为奴为婢,没读过书也没受过教育,又能展现出几分聪明?他真展现的比程见聪明了,作为主子的程见爹娘能高兴?
脸圆脸长就更加可笑了,程见小时候几斤?长大之后又几斤?更何况他如今已经瘦的都快要脱相了。
虽然程家十分苛待身为普通人的下人,但杜言生母子被赶出府后的日子是更不好过的,毕竟杜言生的母亲顶着那样的名声,能想尽办法供杜言生读书至今已实属不易,不能要求更多。
杜解元也很懂事,生活一直十分节俭,如今一身洗到发白的长袍已经是补丁打补丁了,众人都能看得见。但他消瘦的身形,在这样尽可能省布料的衣服里还能打晃。
对峙御前的两边,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就是谁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因为说来也巧,老一辈的知情人都已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去世了。
老皇帝能做的,也就是命人去吏部考功司取来了去年年底诸举子入京时递交的解状和家状。一个是州府开具的资格凭证,一个是写有举子具体身份信息的凭证。
以及是的,举子们今年科举,去年就已经入京了。
因为各地州府的最高长官在每年年底入京时,一般也就是办三件事:面圣进贡,报告述职,以及把自己管辖范围内的才子才女们送到吏部待考。
这也是沈里跟着岑夫子学到的,举子进京赶考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风餐露宿,朝廷是管路费的。
他们一般都会由当地州府统一送到雍畿。
举子们也很愿意一同前往,因为跟着州府大人进京的好处是如此明显,能节省路费就不说了,最主要的是可以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至于出现什么“被人打劫在半路,重则没命,轻则只能沿街乞讨一路进京”的倒霉情况。
当然,进京之后的食宿问题该如何解决,那就要看举子们自己的本事了,一般各地州府,只要不是特别穷的,都会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表示和帮助。
好比杜言生,他这个解元是江洲的希望,自然不会被亏待,至今还暂住在州府大人推荐的寺庙之中。
而之所以明知道食宿费钱,还要提前进京,则是因为科举考试的审查环节,就被安排在年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朝廷不体恤举子生活艰辛,而是古代的审查不比能够联网的现代方便,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以及人力物力去对这些报考信息进行核实,不提前从年底就开始进行审查,根本就不可能在来年春天科举开始之前做完全部的工作。
科举是大事,谁都怕出现冒名顶替、李代桃僵的乱象。
这也就导致被传召而来问话的吏部官员看程见有多同仇敌忾,他质疑的可是他们的九族!
负责审查的考功司官员就差拿着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来对老皇帝发誓,眼前的这位杜言生就是江洲的解元,绝无狸猫换太子的嫌疑,家状上写的很清楚,从杜言生的祖宗三代到县试、乡试的考场信息,乃至是体貌特征,他的老师、同窗以及同乡也都可以作证。
甚至其中一位同窗就在旁边,他们朝夕相对读书好几年,又如何瞒着他换人?
老皇帝再次看了看家状,杜言生确实符合上面写的外貌描写,消瘦,脸白,额上有三道抬头皱,也不知道是谁促狭,还写了句,看起来就很苦的样子。
沈里忍不住看向这位倒霉催的杜解元,怎么说,他确实瘦的很命苦的样子。
据说杜解元的阿娘四年前也去了,因为劳作辛苦,咳血而亡。他当年正要下场参加科举,就收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原地回乡奔丧,然后就是三年的服丧期。但这三年他看起来也没有虚度光阴,一直在书院潜心苦读,重新参加乡试,成为了解元,如今才准备再次冲击科举。
乡试可以反复考吗?
就沈里知道的,在他那个世界的古代应该是不可以的,考上就是考上了,但在大启是可以的,有人觉得能上岸就行,而学神总想刷新自己的成绩。
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谁不想奔着大-三-元的名头来呢?哪怕是为了讨个好彩头,老皇帝最有可能点的也是解元、会元和状元这样的组合。
既然自己有本事考,那自然别人也不会拦着。
沈里充分理解了表弟谢兰芝为何如此义愤填膺,任何一个知道杜言生过去和现在的人,都会难免动一些恻隐之心。
别说什么他娘和你爹过去那点破事,他娘是奴婢,你爹是主子,到底是谁主动,这可不好说。你说他娘不安于室,我还说你爹是好色之徒,得不到就造黄谣呢。只不过两边的长辈都已经去世,谁也没有办法再把往事掰扯清楚。
只有程见对杜言生的厌恶无法消解,而杜言生从始至终都很沉默木讷,就像他一生潮湿的命运。
程见不服,继续表示,你们见到的都是这些年的他,但他绝无可能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他。
他爹娘都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觉醒?
身份记录绝对有问题!
谢兰芝长叹一口气,兄弟,你这举证真是条条大路通地府啊。
之前质疑他吏部了,现在直接改成质疑户部和当地州府了,因为家状的出具是当地州府和户部各一份。
这两边的官员还没来,但显而易见的,他们来了,也只会怒视程见,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你是在质疑我们的办事能力?三年一次的全国普查这眼瞅着就要开始了,现在你跳出来说我们三年前的户籍搞错了,那如今还怎么展开工作?
这个时候杜言生倒是一下子知道开口了,也不知道是忍的太久了,还是和州府的关系不错,他表示:“小生到现在也是普通人。”
众人略显惊讶。
但也没有那么惊讶,毕竟科举考试并没有要求考生必须觉醒血脉,就好像之前的颜仲卿,学识很好,只是官职升不高而已。
老皇帝哈哈一笑:“朕知道。”
这回轮到众人差异了,知道什么?
“大郎与朕提过你。”老皇帝一语,勾起了无限的追思。因为他口中的大郎自然只可能是他和卫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先太子孝贤,“三年前就提过,他与朕说,他看上了一个江洲举子,对方有大才,只是身份有些特别。”
杜言生还在低着头,依旧是那么不吭不响的样子,但沈里却看到了他微微握紧的拳头,以及仿佛有些在克制但没能克制住的抽噎颤抖。
这一回是真的满朝哗然了,因为谁也没想到杜言生竟是先太子看好的人。
“没想到是这么个特别。”
杜言生的出身,以及杜言生至今还是个普通人。
但这确实是先太子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不会在乎杜言生父母辈的身份,也不会在乎他到底是普通人还是血脉觉醒者,他只在乎他有没有能力,能不能为天下苍生立命。
提起先太子,大家都难免沉默了一会儿。
总之,经过这么来来回回的一闹,在场众人惊愕的发现,这事还真的是用谢兰芝这个血脉来评理更合适,因为两边谁也拿不出能够锤死彼此的决定性证据,谢小郎君阴差阳错竟直接就做出了最对的选择。
只能说大概傻人真的有傻福吧。
老皇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表示,他就不选不参与了,只让大家各凭本心做出选择,看最终的结果行事。
没有标准答案可以抄,大家也就各自有了各自的视角。
最终结果是,五成以上的人觉得谢兰芝有理,三成以上的人觉得谢兰芝特别有理,程见的控诉失败。
然后,“铛铛铛”的声音就响彻了所有人的脑海,谢兰芝尴尬一笑的解释,这代表了评理成功,作为获胜者的他拥有了昭告刚刚在街上所有看到这件事的围观群众的权利,可以帮杜言生精准澄清辟谣,至于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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