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应了两秒才听出来是闻彻的声音,和平日里冷淡的嗓音不同,这一声简直太嘶哑了。
沈行月鼻端嗅到消毒水的味道,但视线里一片黑暗。
他这是在半夜醒来了?
什么都看不清,他抬手习惯性的去摸眼睛,却被闻彻用了点力道压住了手背。
“别动,还在输水。”
“唔,我眼镜呢?”
“车祸中碎掉了,新镜片还没送到,再等等。”
“好吧。”
一时寂静。
绝对的黑暗中,除了视觉外的其他感官派上绝对用场,他能听得到身边人衣料磨蹭的细碎声响。
接着是颤抖、充满热意的呼吸声。
闻彻倾身,额头贴着他颈窝,沈行月僵住了身体,他没有聚焦的瞳孔轻颤,掌心蜷缩。
“沈行月,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知道吗?”
颈窝热意弥漫。
沈行月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血液奔流鼓噪,他觉得有什么很软的东西贴住了自己的唇角,一触即分。
闻彻好像离他特别特别近,声音又特别特别轻,说:“医生说你今晚不醒,可能就成植物人了。我守了你三天。”
“我这不是醒了吗。”
“是啊,”闻彻劫后余生般笑了一下,声音平静到诡异,“还好你醒了。你如果离开我,我会立刻选择去陪你。”
“……”
沈行月尽力不去想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他翻了个身,长长的睫毛颤抖,半晌憋出一句:“闻彻,你把灯打开。”
太黑了,是死寂般深不见底的黑,闻彻的语气又极度幽深诡异,他害怕。
闻彻沉默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碰了碰他的眼睑:“乖,你看不到我吗?”
沈行月兵荒马乱的一颗心忽然坠入谷底。
他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不是天黑。
是失明。
第28章 生气
“病患是由于车祸撞击导致的视神经损伤, 眼部神经复杂精密,如果损伤超过3天仍未恢复视力,恢复希望就比较小了。”
“就算恢复, 后续的康复修养时间也需要3-6个月。”
三天时间。
沈行月不确定自己能恢复到什么地步。
他的眼睛本来就带有基因病,上次去复查时医生还在强调,如果再这么高强度使用眼睛, 四十岁之后可能他就成半瞎了。
——这种话他在每个小世界都听过无数次,已经免疫了。
不过由于每个世界任务完成后他都没有到四十岁, 根本来不及体验半瞎状态——每次到达一个新世界, 他的身体数据会自动恢复成自己死亡当天时的样子, 孱弱、微死,但不会真死。
直到这次车祸之前,他都以为自己一直能钻漏子规避半瞎结局。
这有点像地狱笑话,其实谁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 他自顾自笑出了声。
正在说话的医生:“……”
他不确定的看了眼闻彻, 犹豫着说:“患者家属也要及时关照患者心理, 积极的心态有助于病情好转。”
沈行月又笑了一声:“我就是心理医生。”
医生:“……”
果然,医者不自医。
闻彻看了一眼医生。
随后握了一把他的手腕, 低声交代:“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躺一会好吗?”
“嗯。”
走廊。
闻彻虚掩着病房的门, 视线通过缝隙看着床上瘦削的人,对医生交代:“以后不要在他面前说眼睛的事。”
“治疗方案和疗程和我商议。”
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家属:“我们不能确保他的眼睛百分百恢复如常。”
“尽全力治,”闻彻沉默片刻, “治不好……我作他的眼睛。”
——
“哥,我打听过了,那个项目治疗方向确实和嫂子的情况吻合,但是五年前就已经中止了。”
“问清楚他们缺什么, 钱、设备、人脉,今晚我会送到,项目最好明天就重启。”
片刻后闻安回道:“哥,项目负责人竟然是隔壁市严大少,他家有矿!他真不缺资源,当时这个项目是给他弟弟做的,他弟弟不是还来过咱们江市做眼部手术吗,病恹恹的,金贵到我们全部人都没能近身瞅一眼……五年前他弟弟意外去世,严大少就把项目停了。”
闻彻皱眉:“严家?”
他听说过严大少的风采,倨傲冷漠,目下无人。两人的圈子鲜有交集,他只在某个慈善晚会上随意和严大少点头致意过。
“你去备礼,我走一趟。”
闻安是真佩服了:“哥,你绝对是闻家唯一的恋爱脑。”
闻彻伸手挂了电话。
推门而入的时候沈行月耳朵尖动了动,直起身:“你是不是很忙?忙的话你就先回公司,我这里只需要一个护工就可以了。”
“好,”闻彻俯身查看了一下他被纱布裹严实的脑袋,确认没有再渗血才起身,“左耳后面也有伤口,你侧躺时多注意。”
他答应的太干脆,沈行月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过了会才慢慢点头:“你记得好清楚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有伤口。”
“颈部有两道划痕,已经止血了;内脏轻微损伤,脊背有大片淤青,后脑偏左侧有淤血肿块。”
闻彻回答的很快,沈行月震惊了一下:“好详细。”
“那你呢,你有哪里受伤吗?”
闻彻走远了两步,背光站在桌前,手术剪咬开粘连血肉的绷带,止血药粉洒在翻卷皮肉上的瞬间,肩胛骨在黑色衬衣下骤然绷紧,声线却平稳得近乎温柔:"我没有受伤,当时你把我护在怀里。"
“是吗,”沈行月完全听不出来他在说谎,眯眼一笑,“那真好,我这个盾牌还挺有用。”
——
闻彻下午出去后,一直到深夜才赶回来。
他身上还沾染着湿冷潮气,沈行月睡的很不安稳,几乎是在房门关阖的第一时间就惊醒了。
他没有听到窗外有雨声,闻彻去哪里了?
他没出声,听到今天新来的护工恭敬起身,用气音事无巨细的汇报:“闻总,沈先生晚上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十一点钟睡的。”
“下午输了两瓶液,外伤已经开始结痂了,傍晚的时候又做了一次核磁共振,结果还没出。”
闻彻静静听着,嗯了一声。
黑暗中有手机消息送来,嗡嗡的震动。
闻彻大概在看消息,片刻后他推门出去,房门没有关严实,声音模糊传来,
“我明天去和眼科专家谈一下,你过来陪着他,暂时先不用给他说这个项目的事情。”
“……伤口没事,你明天别多嘴。”
沈行月忽然烦躁的翻了个身。
半分钟后闻彻进来,他让护工下了班,自己坐在陪护床上守夜。
护工关门离去的一瞬间,沈行月狠狠拍了一把被子。
闻彻猛地转头。
“闻彻,”沈行月尽力调整呼吸,“我很生气。”
轻微的台灯开关声响起,闻彻拉着凳子坐在他身边,隔壁市下暴雨,他现在体温有点低,但好在掌心热了一点,安抚性的握住沈行月的手指:“怎么,做噩梦了?”
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呢?
沈行月抽回手:“你伤到哪里了?”
“……”
闻彻余光瞥向包扎严实的右手臂,谨慎开口:“手臂受了点擦伤,连缝针都用不上,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你不应该瞒着我,”沈行月蹙眉,“你这样……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
闻彻一时哑然。
他抬起手,闻彻犹豫几秒,握住他的手附在自己受伤的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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