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浮停顿了下,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万荻声也笑得差点没捏住电烙铁,说:“谁给装的啊?”
邓宇一摊手,晃两下:“我哪知道,哪来的神人啊正反面分不清?出门怎么不把裤子反着穿呢我真是服了。”
纪浮顺手把纳米胶放回架子上,又抻了抻衣服。万荻声看不下去了,手里东西放桌上,起身跟他说:“你过来。”
“怎么了?”
他从柜子里拿了个旧吹风机,这个本来是放家里用的,不过功率有点低,就拿店里用,给电路板上吹吹灰。万荻声插上电源,扶过他肩膀把他转到自己前边,吹风口对着自己的手心试了试温度,拎起他后领子往里面吹。
孙姐店里没开空调,他坐那儿皮椅子里闷了点汗,被这么一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哆嗦了两下,回头:“有点痒。”
万荻声看了他一眼,继续从领子里扫着吹了几下关掉了,拔下插头。
“孙姐手艺有所长进啊,给你剪得挺帅。”邓宇评价了一番,说,“我也得叫她给我剪一个去。”
“人家是脸帅!”孙姐一把将围布圈在他脖子上,笑着说,“给你剪个两边推平,留一撮头顶的怎么样?”
“算了姐,还是正常剪短吧。”邓宇说。
“邓宇呢?”程倩进来只瞧见两个人,怀里抱着个纸箱,“就你俩啊。”
“剪头发去了。”纪浮说。
“帮我拿个最小的弹簧片。”万荻声跟纪浮说,然后看看程倩怀里的东西,“你放下去找他吧,孙姐店里。”
“我这个照紫外线的灯箱坏了。”程倩一脸无奈,叹气,“买的别人的二手,没保修。”
万荻声手里这鼠标已经折腾完了,扣上底儿,摁紧放下:“你放这儿,我看看。”
程倩走过来放下,将包往肩上拎拎:“你先忙你的,我这不急。”
纪浮凑过来瞧了瞧,问:“紫外线灯?消毒杀菌的吗?”
“你剪头发啦。”程倩看看他,摇摇头,“不是啊,我赚点外快,做穿戴甲。”
万荻声拽从插排上拔了个手机充电器,把程倩这灯的插上,连上电源后闪着亮一下,往后就不亮了。“线坏了。”万荻声说,“等会儿啊。”
他拿电螺丝刀拆下灯箱的底板,剪掉原本的电源线,拿了根新的。捋掉外面的橡胶皮,将电丝拧在一起,缠胶布。
再将电源插上打开,里面紫外线灯正常常亮了。程倩松了口气:“谢了啊,唉,我还担心它修不好呢。”
万荻声拎起垃圾桶把桌上的橡胶皮碎屑收拢进去:“没事,小毛病。”
“行,那我先走了。”
纪浮和万荻声同步抬头看她,她动作迅速,拿起灯往纸箱里一塞,抱着就走了。她刚走没一会儿,邓宇剪完头回来了,手在脑袋上一拨弄,问:“怎么样,兄弟酷不酷?”
万荻声没说话,纪浮比较捧场,点点头:“蛮酷的。”
“我感觉程倩不爱我了。”邓宇话题扭转得像是小满和其他狗狗社交,上一秒还在友好地闻屁屁同时互相转圈,下一秒两只狗就龇着牙扑向对方宛如有血海深仇。
最近春夏多雨,袁大爷风湿,纪浮在帮忙遛狗。
“此话怎讲。”纪浮坐下,看着他。
万荻声看看纪浮,无语地继续收拾桌子。
“我也不知道,没有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大概是我对她没有吸引力了吧……”邓宇拿出手机,用反光照着自己的脸。
万荻声把垃圾袋拎出来,系好,提醒他:“你们俩谈了六七年了。”
言下之意她既然能看你这张脸六七年,那么就不太应该是脸有问题。
“那是为什么呢?”邓宇愁眉苦脸。
“你问问她?”纪浮说。
万荻声出去丢垃圾,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感情的事通常聊不出理想结果,而且没谈过恋爱的人往往更喜欢做友人感情里的军师,纪浮也未能免俗,眼神都认真起来了,像以前看K线图和监管局文件一样投入。
纪浮像电视剧里演的心理医生,听着邓宇说他们在云南那儿度蜜月时发生的事儿,邓宇想给程倩买这个买那个,程倩说这个没必要那个也不需要。又聊到程倩最近很憔悴,下班了还在家里做些手工和兼职。
万荻声丢完垃圾没回店里,到粮油店买了瓶蚝油,然后蹲那儿挠狗。
边挠边朝店里瞄。
纪浮非常不靠谱地给邓宇分析:“你看,你天天早上六点出去干活,干到晚上十二点回家,她看你这么辛苦,自己也想多赚点,你怎么会觉得她不爱你了呢?”
万荻声继续挠狗头,狗吧嗒着嘴。
邓宇叹气:“不知道,感觉吧,你谈过恋爱吗?就是那种感觉,不对劲了,就像明天早上老万忽然不给你买早饭了,虽然这个早饭你也能自己去买,但就是不对劲。”
“你在举什么莫名其妙的例子……”纪浮说,“今天早饭是外卖送来的,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问题。不过我确实不明白你那种感觉,我没谈过。”
那边狗抬起头,疑惑他怎么不挠了。
但说到“爱情”,纪浮确实想到了一个人,他妈妈。
纪浮没有跟人交往过,是纪游的几段感情让他对“爱情”没概念、没期待。他母亲在富商,也就是他生物关系上的父亲那里积攒到了资源人脉,最后拿到一笔钱离开以后的几年里有过几任男友,但维系的时间都不长,多则数月少则几周。他并不能去评价纪游的恋爱是不是失败,因为纪游确实快乐过,但他们都没能让她戒酒,反而喝得更厉害。然而在他觉得爱情是没用的东西时,这个在“爱情”行业没做出世俗意义上的“成就”的母亲用水果刀尖挑去青柠片里的籽,放进他的水杯,告诉他:爱情有用的,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用爱情和富商交换钱财,也可以用爱情跟常人换来疼爱,当然了这两样东西前提是他们有,并且你愿意接受。
所以爱情是拿来交换的吗?纪浮当时很费解。
宝贝,一旦你有了欲望,就必然要交换一些东西出去,纪游这么告诉他,童话里都要小美人鱼付出喉咙呢,遑论这个什么都明码标价的现实世界。然后用自己的红酒跟纪浮的柠檬水碰了个杯。
好吧。纪浮说。
那天纪游喝了不少酒,他们聊天。他们和许多寻常母子一样,在孩子长大后需要在特定场景下才会开始这些“成人”话题。
虽然他对纪游的爱情观并不能完全认可,但人的观念会不停变化,就像他自己,如果穿越回三年前问那时候的纪浮,你愿意在一无所有之后留在一家五金店里混吃等死吗。三年前的他会直接笑出来,可此时此刻他却在这听邓宇诉说爱情的苦。
邓宇垂头丧气。
纪浮想了想,问:“你们想要怎样的生活?”
邓宇耸肩:“有钱的生活吧。”
“然后呢?”
“然后过着有钱的生活啊。”
这下换纪浮迷茫了。
他忽然觉得所有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金钱还是爱情。邓宇想要过有钱的生活,万荻声想要赚钱存钱,现下想想,纪游也有非常明确的欲望。
这阵子小程序上的单每天进来两三个,聊胜于无,市里修电器首选市区范围的维修工,一般市里的排不上单了才下他们这儿的。傍晚袁满来找纪浮写作业,万荻声拿了个台灯给他俩,然后出去遛狗了。
晚上上楼,爬到四楼,纪浮忽然停下,万荻声差点撞着他后背。纪浮回头,因为台阶高一级,他垂着眼看万荻声,说:“我想到那个妈妈儿子差几岁的题怎么算了!”
“晚了。”万荻声说,“大满这个点已经开始做梦了。”
“唉!”纪浮扼腕。
春夏之交,夜里风凉,偶尔云层里滚过几声闷雷。纪浮一直没睡着,他很少想起他妈妈,今天下午之后一直在回想纪游的人生,然后想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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