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清醒一点！(66)

　　船体持续与海浪做着激烈的搏斗，当他们被抛起时，海水退去带来巨大吸力，重重落下的瞬间，海浪再次翻涌而至。

　　查客醒的手臂始终牢牢的抓着扶手，从十六岁半开始，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在疯狂健身，那时流过的汗水和付出的努力，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能紧紧握住扶手。

　　他与郑姚的体重，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呈几何倍数增长。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在那条手臂，以及紧紧扣住扶手的五根手指上。

　　海水再次灌入，淹没了口鼻，他将穿着救生衣的郑姚托举起来。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等待着被巨浪抛起的瞬间，再及时将爱人拥入怀中。

　　他四肢不协调，他平地走路偶尔都会跌倒，但这一刻他不容许自己有丝毫差错。他活了二十七年，在最悲伤绝望的时刻也从未寄望于任何神灵，此时他却只能祈求上苍的怜悯，赐予他一次守护爱人的力量。

　　船体猛地转了90度，查客醒被甩得整个后背重重的砸在船舱上，手臂弯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然而，仿佛真有神灵听到了他的求救，肌肉的保护让他避免了骨折，他依然能够有力的抓住扶手，紧紧抱住怀中的郑姚。

　　这次撞击后，船体短暂恢复了“平稳”。

　　眩晕退去，查客醒立即低头查看怀里的人，下巴轻轻磨蹭郑姚的脸颊，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仍在持续，自己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

　　抬头环顾四周，房间的门板已经被巨浪冲开，之前医生待的那个角落空无一人。

　　或许是一两分钟，或许仅仅是几秒，风暴与巨浪再次袭来。

　　这样的过程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时间又过去了多久，查客醒的灵魂与肉体已经分离，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但他坚信自己始终未曾放手，无论是扶手还是怀中的郑姚。

　　“查先生……你松手……”

　　耳畔响起女声嘶哑的呼唤，查客醒睁开迷茫的眼睛，看着满头是血的易小姐。

　　“郑姚……”

　　“他现在还活着，但你再不放手，我就不敢保证了。”

　　环绕在郑姚身前的手臂轻微的动了动，肌肉已经变得僵硬，查客醒的大脑失去了对手臂控制权。

　　“掰开……”

　　“掰断了怎么办？”

　　“没关系，掰开！”查客醒加重声音。

　　易小姐的手重重的在查客醒的手臂上按摩，松解他紧张肌肉，另一名团队成员协助他抬起手臂，从他怀中抱出郑姚，送到已经简单收拾过的床上。

　　查客醒仰着头，惊喜的发现医生居然还活着，他的一侧肩膀塌陷，显然是严重骨折。尽管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还坚持着用另一只手为郑姚注射维持生命的药物。

　　易小姐又去按摩查客醒的另一条手臂，一根一根的掰他的手指，终于将他的手从扶手上卸了下来。

　　查客醒望向窗外，目之所及还是茫茫大海，天已转亮，风仍不小。

　　“小易，有人……”

　　“命大，都活着。”

　　查客醒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花钱买任何人的命。

　　“还有多久能到岸上？”

　　“距离TJ港还有300海里，不出意外的话，十二三个小时吧！”

　　又躺了一会儿，查客醒的手臂恢复了知觉，便翻转过来，以近乎匍匐的姿势，爬到床边，凝视着身上再次贴满电极片的郑姚。

　　易小姐叹了口气，和另一名成员一起，将壁虎一样攀在床沿的查客醒扶上床，还递给他一个呕吐袋。

　　医生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出来：“查先生，真的没人说你是搞笑男吗？”

　　“他说我很可爱。”查客醒依旧这么回答，又问：“他能撑多久？”

　　“十几个小时吧，我尽力……”医生的话还没说完，监测仪发出报警声，郑姚的身体开始痉挛，原本苍白的脸色迅速变得灰暗。

　　“救救他……”查客醒抓住了医生的衣角。

　　肌肉注射了两支药剂，又挂上了静脉补液，郑姚的状况暂时平稳下来。

　　“我去隔壁处理一下肩膀，有情况用对讲机叫我！”医生已经筋疲力尽，他的脸色并不比郑姚好多少，在被搀扶出去时，他的目光与易小姐相遇，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第53章 擦擦鼻涕，我们走！

　　房间内已经找不到一件干爽的衣服，郑姚赤裸着上身，只松散的穿着一件救生马甲，静静的躺在潮湿的床上。

　　他的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

　　查客醒缓慢地，像蜕皮的蜥蜴一样，脱下自己的冲锋衣，轻轻覆盖在郑姚身上。衣服是防水速干的材料，还勉强算干净。

　　此处距离TJ港还有300海里，不出意外开足马力，大概需要15个小时才能靠岸。

　　显然，刚刚易小姐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查客醒又活动了一下手臂，已经能够做更大幅度的动作了，于是双臂展开，再次将郑姚拥入怀中。

　　总是热乎乎像个暖炉一样的男人，身体很凉。

　　防水材料的冲锋上，一颗又一颗的水珠弹落。

　　查客醒凝望着破碎的窗户，海面依旧波涛汹涌，船身此刻仍在摇晃，不出意外的话，还会发生意外。

　　他登船之前已经立好了遗嘱，分配得还算公平。

　　查客醒仔细想了想，他不欠任何人钱，更别提感情，以最高的道德标准衡量，他也没什么人和事需要去弥补。

　　妈妈应该会非常伤心，但是她的情绪向来来得急去得也快，再说她还有查小变态，就是小变态的身体不是很好，精神状态也不正常，不知道能不能给她养老。

　　查客醒眨了眨非常不舒服的眼睛，他很少戴隐形眼镜，他的角膜受过伤比较敏感，不过现在镜片大概已经滑落了，因为他什么都看不清。

　　脑子里空空一片，根本没有跑马灯。

　　他这无聊又乏味的一生，似乎没什么值得回忆的，唯一渴望拥有的，已经在怀里了。

　　其实海葬是个很不错的安息方式，人从水中来，回到水中去。喂鲨鱼比进焚化炉要环保，以鲨鱼的食量，应该可以一顿吃掉两个人。

　　好像也没什么可想的了，就这样吧。

　　…………

　　轰轰轰——

　　是风暴又要来了吗？

　　查客醒抬起头，视线像是蒙上了磨砂玻璃，他抱着郑姚，依靠着身体的记忆，又贴着墙往下蹭，打算回到之前那个安全区域去。

　　他的手臂断了一样火辣辣的疼，但是应该还可以抓握一段时间。

　　他还是希望郑姚能活下去。

　　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易小姐冲进房间，将一条毛巾丢到他脸上。

　　“擦擦鼻涕，我们走！”

　　…………

　　每当台风过后，都会迎来几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今天也不例外。九月中旬的正午，阳光晒得人脊背暖暖的。

　　查客醒的额头被撞破了一个口子，上岸来到医院，缝了五针。脸上有一些擦伤，身上有一些软组织挫伤，肩关节拉伤，结膜发炎……七七八八，总之都是不要紧的小问题。

　　出海的几个人里，他是伤势最轻的一个。

　　他刚刚去探望了易小姐团队中两名伤势较重的成员，尤其是肩部骨折的医生。在风暴来袭之际，医生从房间里滑出去，摔落船舱尽头，险些坠入深海。

　　查客醒觉得非常惭愧。

　　这趟行程，他没能帮上任何忙，反而不断制造麻烦，能安全上岸，全靠易小姐及其团队成员的保护。于是在给易小姐结算尾款、支付医药费时，又额外发放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易小姐眉开眼笑，握着查客醒的手大力的摇了摇：“查先生，我十分期待与您的下次合作！”

　　“……”

　　查客醒不觉得与易小姐的合作值得期待。

　　…………

　　查客醒拎着保温桶回到病房，手放在门把手上，进去之前，先平复了一下呼吸。

　　国际部住院处的房间很宽敞，空调温度略低，窗台上摆着几束鲜花，病床上躺着一个“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