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忠奸之辨,刘协只道:“我知侍中心有天下,何以弃我选他?”
陆离冷笑:“陛下口中之‘他’,所指何人,莫非是刚刚迎奉天子逃离饥乱的曹孟德吗?”
不等刘协言语,陆离只道:“我闻陛下妃嫔中有两位贵人,一位姓伏,一位姓董,倒是该恭喜陛下。”
刘协:“侍中?”
陆离可不是要拿着女子说事,他要说的是东汉自有国情在此的组成部分:“正该恭喜陛下,外戚终于再登朝堂。”
刘协却道:“董卿非我从民间拔擢,亦与后宫嫔妃无关,此一路护我之忠臣。”
陆离说了两个,刘协却只说了一个,而且他一点都不明白,陆离说的重点从来不是对方跟以前的外戚一不一样。
外戚的过去是杀猪的,还是世家出身这些都不重要,在他成为外戚的那一刻,他就只是外戚了。
而且董承本来就是董太后的侄子,板上钉钉的外戚没跑了。
陆离只说:“陛下今日所为,可是与他无关?外戚进言,令陛下行离间于忠义功臣之举,此忠臣所应为?”
“便是董将军护驾有功,曹州牧迎驾莫非有过,陛下偏听偏信,此明君所应为?”
“望陛下慎之。”
语罢,陆离拱手一礼,拂袖离去。
刘协以前听说对方跟自己父皇这么搞,还以为两人是在玩什么“情趣”,结果大家说陆侍中脾气不好这是真的无差别攻击,说翻脸就跟你翻脸的。
以前刘协作为需要帮助的故人之子,见到的大多都是陆离善意柔和的一面,如今他只作为陛下,甚至是做出了不当举动的陛下面对对方,倒是当真感受到了对方那份咄咄逼人的攻击性。
但他又确实感受到了那份隐隐存在的怒其不争。
刘协下意识的朝着对方离开的方向伸出手,喊停的话题还不曾说出口,就见走出几步远的人突然停下,转身对着自己一拜。
他还以为陆离改了主意,正带着几分暗喜唤了句:“侍中。”
却听到对方说:“此次前来,固有为陛下之征召应对之意,亦有他念,我闻陛下自长安至洛阳,一路遭遇蝗灾兵乱,困苦饥乱,见者颇多,此为真否?”
刘协:“确系如此。”
陆离再问:“既然此事为真,此番见面,陛下何不发一言以问百姓?”
此言,好似质问,好似失望,又好似提醒。
刘协不由想到当初自己听到的那番愿为大汉挥刀的话,对方如今忍着怒意到底还是为他找补了。
“许是陛下已向董将军问了,只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万事如何只听一人之言语。”
这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刘协看着陆离离开的方向,良久,他侧首看向自己身边的侍中:“今日之事——”
刘艾以为对方要问自己,却听刘协轻声道:“……勿要外传。”
刘艾:“诺。”
第113章 皇甫之疑
陆离回到自己的住处后,见到的并非曹操,而是专门在此等候的故友。
陆离快步上前:“公挺兄。”
对方如今已经是九卿之一的卫尉,为统率守卫宫禁卫士之官,为了出入宫中方便,倒也还挂着侍中之职在身上。
说来也是有趣,他们两个初遇之时同为侍中。
后来一人因先帝得以侍中之职闻名天下,如今不是侍中了,还被陛下一口一个侍中,好似他不是字伯安,而是字侍中。
一人一番起落后,如今已为九卿,却还是挂着侍中之职,好似将侍中之位给焊在身上了。
上次去长安,因为陆离被李傕、郭汜等人盯得紧,也没能去见对方,不想此时对方倒是主动来了。
就是不知昔日友人,如今是友是敌了。
陆离早在见到杨琦前,就已经将情绪给收敛了几分,可架不住对方这些年跟在刘协身边颠沛流离,是真的将察言观色技能给练出来了,再搭配上他本身在这方面就有天赋,别的不敢说,至少此刻看出些许端倪还是足够的。
陆离只听对方道:“我观伯安面上似有怒色啊。”
作为被点破伪装的当事人,陆离也不否认,只是跟对方一同坐下之后,叹了口气:“叫公挺兄见笑了。”
至于缘何让对方见笑,陆离显然并不准备说。
杨琦也不说什么见不见笑的事情,他跟着叹了一口气,说了件陆离并不知晓的事情:“伯安可能不知,皇甫将军怕是要不好了。”
陆离闻言不由一愣,面上立刻带上些许急、悲之色:“此事可当真,怎会如此?”
这事说起来也是挺一波三折的,杨琦道:“当时自长安至洛阳,我等护在陛下身侧,皇甫将军带兵与李郭等人对峙,我当时远远便闻有人喊听皇甫将军中箭了,只是不知真假。
后面观对方骑射如常,想来便是真的也应当是不严重的。”
可是结合对方现在的情况来看,怕是当时老将军当真是中箭了,只是怕引起动乱在那里强撑着呢。
“后面因为蝗灾的事情,从上到下人心惶惶,军中险些生乱,皇甫将军当着众人的面生吞了一只蝗虫,才将乱子压下去。”
杨琦说:“诸多事故,加上将军年长,如今是真的不好了,府上都开始提前准备,以作冲喜之用了。”
这年头提前准备白事的用品,确实有着冲喜的意思在,但一个冲不好,也就真的用上了。
他看着陆离说:“我不知之前伯安去往长安见到皇甫将军后,是否发生了什么不虞之事,只是希望伯安莫要留有遗憾才是。”
若是因为心中挂着气而错过了与自己恩人的最后一面,这如何称不上是遗憾呢。
想想的话,简直跟子欲养而亲不在差不到哪里去。
陆离听了这事只觉得心情挺复杂的,可还是向着对方道谢了:“多谢公挺兄相告。”
“我只怕皇甫将军并不愿意见我。”
陆离这话也不是瞎说的,上次他去长安时,对方看他就有点看误入歧途青年的感觉了,换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对方那里是个什么成分呢。
陆离也没有一直跟对方说皇甫嵩,他对杨琦关心道:“我先前便知这一路艰险,如今听公挺兄之言,艰难远超所想,公挺兄可无恙否?”
真要说,杨琦年纪也不小了,跟皇甫嵩相差不了太多。
数一数陆离当年在洛阳交到的朋友,就没有一个年龄比他小的。
皇甫嵩、杨琦俩人,都是大了一个辈分的那种。
这些年两人因为跟刘协绑定,过得都算不上多么好,这样一想,好像送走谁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但如果可以的话,陆离可真不想送走谁。
杨琦看着陆离真切的担忧,只觉得冰冷的疑心似乎都要融化成当年热情开朗的模样了。
可洛阳都没有了,谁还能回到当年呢。
他若还是当年的杨公挺,哪里有机会活到现在。
给陆离送完消息后,杨琦简单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前脚还跟陛下发了火的暴脾气,如今正在书房里认真写拜帖呢,写好之后还是他亲自送过去的。
按照正常流程,该是主人家收到拜帖之后,回帖约定时间,可也不知道是听到了陆离亲自来送,还是皇甫嵩的情况实在是等不了这几天了,陆离当场就被请进去了。
陆离一路被请到了室内,皇甫嵩就躺在那里。
他清楚按照对方的性格,但凡还有一分力气,就绝对不会躺在床上见自己。
当陆离见到皇甫嵩的那一刻,他都有些不敢认了。
昔日壮硕的将军如今脸颊都是陷进去的,皱纹越发明显不说,肤色中也染着青黑。
空气中药味与一股腐烂的气味交杂在一起,哪怕点上了熏香,也只是让气味混合之下变得更加难言而已,起不到丝毫的遮掩作用。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前半句诗,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你要是见过他如何英勇无畏、举世无双、慷慨激昂,再看到如今的场景,该要如何痛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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