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豁出命去到底救了多少人没有人说得清,但至少他没让那辆皮卡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如此功德无量难道不该有好报吗?
起初每一个人都还算乐观,觉得他总有一天会醒的,可是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奇迹始终没有降临。
他明明是捡回了一条命,却又好像没完全捡回来,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年又一年地躺下去,长久地,做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美梦。
但当他的美梦走到尽头,他看似顽强的心跳也就走到了尽头。
长达两年多的植物状态在某一天突然永远地结束了。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心电示波呈直线的那一刻孟月升仿佛又死了一次。
他本不该再感受到痛苦,死了也就流不出眼泪,可他的眼睛分明在往外流淌着什么,像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在灼烧,他趴伏在无人知道的角落痛苦地捂着眼睛,喉咙应无法忍受的剧痛嘶哑地哀嚎。
他身旁的病房是没有放弃抢救的医生和护士,谁也没看见许晟就这样从病床上走下来,赤脚走向蜷缩在地上的人影,把人抱起来。
生离三年,死别五年多,这一抱他用了将近九年。
他本可以醒,平安无事,福寿绵长,但他不愿,他想换点什么。
就换重来一次。
第70章
记忆像雪山融水不断流淌,乍暖还寒地淌入心涧,前世是如何结束的,这一生又是如何开始的,为什么他们能重新活一次,原来答案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只是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意识逐渐清晰,沉重疲乏的身躯仿佛是从海底缓缓浮向海面,周围的黑暗被一点点驱散,破开水面的那一刻他闻到了花香。
鲜花的香气浓郁真实,好像有一束很大很漂亮的花就放在距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
他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窗外是白天,光线很亮,当眼前出现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他还是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想起这是谁,喉咙艰涩地发出嘶哑的声音,“……奶奶。”
周敏眼眶通红地握住他的一只手,“醒了就好。”
孟月升看到她浑身颤抖不停地按了病床边的呼叫铃,很快护士就赶来了,他躺在病床上根本没有力气动,回答医生的问题时也是有气无力。
终于轮到他问问题了,他只有一个疑问,“我哥哥在哪里?”
周敏走上前帮他掖被子,泪眼躲闪着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哥哥还没醒。”
他都记得,事故发生前是许晟抱住了自己,他看到许晟流了很多血。
“他是不是死了?”
看似平静的话语仿佛同时摔碎一百面镜子,周敏惊得心口冰凉,脸上还是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没有,你哥哥好好的。”
“真的?”孟月升的眼神根本不信,没有亲眼看到许晟平安无事,谁跟他说许晟没事他都不会相信。
“真的,奶奶不骗你。”周敏目光疼惜地看着他,看他在医院躺了25天躺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小脸,心中酸楚,“等你好些了奶奶带你去找哥哥。”
他还是愿意相信奶奶,因为周敏从来没骗过他,“好。”
他耐心地等了很多天,醒后病房里每天都有人来看望他,许太太和许先生是第一时间赶到,见他恢复意识哭得最凶的人也是许太太。
这25天里她大概终日以泪洗面,眼睛哭得布满红血丝,神色也是十分憔悴,以往在家不出门都要化淡妆的人现在连口红都没有心情抹了,每天去完他的病房又要去看许晟,为她的两个孩子忧心得坐立不安。
而除了许家的人,每天都会进入他病房的还有王晓良等人,孟月升知道他们打工不易,第一天就让他们不要破费,但今天说完明天又能看见他们提着袋子走进来,三个人轮流陪他说话解闷。
白天他的病房不缺人,到了晚上医院停止探视了就只有奶奶在他身边,病房陪护有张折叠的小床,晚上周敏就躺在小床上睡,等到早上许太太过来了她再回去买菜做饭。
和刚醒的时候相比孟月升现在状态已经好很多了,他能自己坐起来,也能自己拿勺子吃饭,虽然体力消耗得很快,但去看一看许晟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更何况他现在是轮椅代步,所以他每天都会问一句。
“我可以去看我哥哥了吗?”
但不管是许太太还是周敏都没有马上答应他,只让他再等一等,因为医生说他现在最好保持平稳的心情,不能情绪起伏太过激烈。
孟月升理解她们在担心什么,听话地喝着周敏煮的营养汤,垂下眼说:“我可以保证我不哭。”
许太太用筷子轻轻分开汤里炖得软烂的鸡肉,夹起一小块放在他喝汤的勺子上,柔声说:“再等一等,哥哥不会跑的,等你再好一点,多吃一点肉,我们就带你去看哥哥,你能天天看到他。”
为了能早一点见到许晟,他只能每天多吃一点,周敏带来多少他吃多少,把苍白的面孔吃出血色,每天在病房和病房外的走廊坚持多走动,从一开始走不了几步就累得喘气到慢慢能来回走好几圈,他早就不需要再坐轮椅。
就这样十天过去了,周敏和许太太终于肯点头带他去看看许晟。
事故发生至今已经过去一个月,当时两人都是重伤送医,根据事故调查孟月升本应当场死亡,他所在的副驾驶位承受了主要的冲击力,车子的损坏程度也是他那半边最为严重,但奇迹般他捡回了一条命,必死无疑的绝境被许晟打破,命悬一线的人也就变成了许晟。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事故造成的伤害几乎都由许晟直接承受,肋骨骨折,肺脏受损,送医救治时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松开他弟弟。
一切就和孟月升梦里看到的又和前世的最后一样,甚至更糟,许晟虚弱得离不开呼吸机,多种监护设备围绕在病床两侧。
孟月升就像他保证的那样没有哭,只是安静得有些过头地贴在玻璃上,专注地看里面奄奄一息的人。
这样的画面他已经看过太多次了,比这更可怕百倍千倍的时刻他也经历过,以至于他现在也不清楚究竟是该难过还是该害怕。
有了第一次看望,之后每天他都会去看许晟,就站在窗玻璃外,看得久了周敏和许太太就会要他回病房,他也听话,走了明天再来,继续隔着玻璃不舍得眨眼。
从重症转到普通病房许晟用了两个月,孟月升也终于不用再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他,能坐在病床边离得近一点地看。
曾经他也有很多次像这样注视昏迷不醒的许晟,不过那时候他没有现在这样的命能用手触碰到,只是无人知晓地待在病房里,谁也不知道他也在。
前世的植物状态跟着要夺走他性命的事故又一次落在许晟身上,仿佛命定的劫难只允许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可以逃过一劫,不是他死就是许晟亡。
如今活下来的人变成他,那今生死的人就要变成许晟了吗?
当初那寺院的住持说过,只要有人能心甘情愿为他而死,那他躲过这一劫以后就不会有事,可以福寿绵长,无病无灾,这话在他从昏迷清醒后很快地康复痊愈得到验证,那算不算是他偷了原来许晟的命?毕竟应该死的人是他。
如果那天许晟不在车上,他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这就是许晟重活一次所期望的吗?
结果到头来还是许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死了许晟都能要他活过来再替他去死。
就是要他还不清,要他永远也还不清。
“你是想要我给你守活寡吗?”
安静的病房里突然没头没尾地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孟月升独自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看着昏迷不醒的许晟,经历这许多如今他已经镇定得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淡淡地说:“我不守,反正你也没求婚,我们也没结婚,谁都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我是清白的,等你死了我就去找别的男人。”
病床上的人无声无息,植物状态已经让许晟对外界没有任何认知。
“我说真的,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知道我应该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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