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才刚做完手术。他来这里只是听说牌场能多赚一点钱。”
宿鸠拉开车窗,点了一支烟。
光线从车窗外面泄进来,鹿汀朝这时候才发现宿鸠的面容看上去很年轻。
鹿汀朝:“你几岁啊?”
“不知道。”
宿鸠的烟大概也不是什么好烟,味道很呛,“ID card上写的十八。”
鹿汀朝有点崇拜:“哇……你十八就能被阿治选进来干活啊,我十八好像……”
宿鸠眼尾扫过来。
鹿汀朝嘻嘻一笑:“结婚了,然后离婚了。”
宿鸠:“……”
“费允承喜欢用我们这种户口本上就一个人的,用起来放心。”
宿鸠几口就抽完了一支烟,“行了,下车,半个小时还是这里,我来接你。”
鹿汀朝只好被赶下了车:“你记得给我买有街霸和拳皇的啊。”
宿鸠:“啰嗦。”
鹿汀朝:“我不要黑色外壳的,丑。”
宿鸠:“粉色的,行了吧?”
鹿汀朝笑得像朵冬天盛开的小白花:“紫色的也行,我要最贵的那种。”
宿鸠:“……”
宿鸠欲骂又止,最后甩上了车门。
就在即将调转方向的时候,鹿汀朝又敲了一下车窗。
宿鸠只好把车窗又放下来。
“啾啾。”
鹿汀朝露出一双好奇的漂亮眼睛,“你和宿宁郁就算是亲兄弟,也十多年没见了吧,你干嘛非为了他得罪我,万一我挺不好惹的呢?”
“神经。”
宿鸠拍掉鹿汀朝的手,车头一转,尘土飞扬的开走了。
*
说实话,如果不是被宿鸠抓过来,鹿汀朝是想不起来看宿宁郁的。
他已经给宿宁郁花了足够多的钱了。
对于鹿汀朝来说,钱和力只能出一样就已经足够了。
总不能又出钱又出力,那他岂不是大冤种吗?
但没办法。
来都来了。
鹿汀朝深谙探病守则,终归还是没空着手进去,他在医院大厅的超市转了两圈,最后拎了两个看上去挺实在的果篮,哼哧哼哧的进了电梯。
至今为止,鹿汀朝仍然觉得他来港城的时候换掉所有号码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这也就意味着在外界娱乐八卦已经翻江倒海的现在,庄稷和费修齐一个都没能联系得上自己。
鹿汀朝将两个果篮放在病房门口,拍了拍手,从门缝里看到里面护士和医生正在给宿宁郁做检查,于是准备等一会儿他们出来后自己再进去。
过了五分钟,里面的人没出来。
鹿汀朝把果篮里最大得了两颗红毛丹掏出来吃掉了。
十分钟,还是没出来。
鹿汀朝又把果篮里的山竹剥了吃掉了,皮堆在另一边旁边的椅子上,被鹿汀朝摆了个十分奇思妙想的形状。
十五分钟……
鹿汀朝怒而站起,正要趴在门缝上再看一眼,却见一个戴着兜帽和口罩的男人弯下腰,把自己刚刚堆满了山竹皮的座位收拾一点点干净,然后用纸巾擦了擦。
那男人身形格外高挑,肩宽腿长,身形优越。
哪怕遮住了大半张脸,也能依稀看出清隽的眉目。
鹿汀朝从没见过这种上赶着收拾烂摊子的,一时间有点奇怪的多看了一眼,正对上那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冷河般结了冻的湖水。
却像在看到鹿汀朝的一瞬间重新复苏。
鹿汀朝愣了一下,便听对面的那人哑着声音开了口:“朝朝。”
鹿汀朝:“……”
哦。
是庄稷。
鹿汀朝想。
于是鹿汀朝有点遗憾的从门缝边上缩回了脑袋,重新退回了庄稷跟前:“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见你一面。”
庄稷想伸手去抓鹿汀朝的手,只伸到一半,便被躲开了。
于是庄稷整个人也就像是被冻僵了似的怔在了原地。
鹿汀朝的躲闪纯粹是下意识的觉得不妥,他一边用余光瞅着病房内,一边随口道:“不是昨天才刚睡完吗?有什么好见的。”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
鹿汀朝的话还是永远直白单纯,像钝刀伤人。
庄稷甚至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扶了一下墙面,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可是……可是,朝朝,我想见你。”
“哎呀,有什么好见的?烦死了。”
鹿汀朝看病人没看成,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过会儿宿鸠还要来接他,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分给庄稷,随口就道,“你怎么手抖这么厉害?”
鹿汀朝:“你不会心脏也有毛病吧?给宿宁郁看的大主任好像很厉害的,你要不也去看看?”
“我吃过药了!”
庄稷猛然道。
大概是考虑到病人经济的缘故,医院没有给宿宁郁安排最昂贵的私人单独病房,而是标准的普通病房。
也因此庄稷突然的这一声立刻引来了护士的关注:“你是谁的家属?走廊里不要喧哗不知道吗?”
庄稷像是一根在冬日里被绷紧了的竹,整个人的精神如同在崩溃的边缘,乃至似乎根本没听到赶过来的小护士说了什么。
鹿汀朝只好将人拉了过来,一边对小护士连声道歉,一边拽着庄稷进了楼梯间。
随着楼梯间的门被关上。
鹿汀朝的火也“蹭”的冒了上来:“你喊什么啊?你有病吧?你以为这是北城吗?!还是你以为这是你家的医院随便你乱来??”
庄稷的目光从开始就牢牢锁在鹿汀朝身上。
他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了鹿汀朝话里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卑微的,低三下四的,拉住了鹿汀朝的一根手指。
“我真的吃过药了,朝朝。”
庄稷像是极力为自己辩解,“我以后不会总是怕你跑……不会总是怀疑你跟别人走就不让你工作,不会总是气你……”
剧烈的颤抖顺着庄稷的手传导而来。
鹿汀朝终于明确的发现似乎现在庄稷的状态并不特别正常。
鹿汀朝愣了愣,陡然想起自己和庄稷离婚那天,在办理离婚证的地方医生抢救时说起过庄稷服药过量的事。
——鹿汀朝一直以为那是医生判断出错或者失误的,毕竟从那以后庄稷一直表现得非常正常。
鹿汀朝低头看了看庄稷牵着自己尾指的手。
那只手还是骨节分明的好看,肌理线条清晰,除了此刻剧烈的颤抖之外,和以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这只手会做许多事……无论白天还是夜晚。
鹿汀朝猛地恍了下神,随即摇了摇头。
紧接着。
他把自己的,唯一被庄稷握住的一根手指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
鹿汀朝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庄稷的头发,才发现哪怕是在冬日没有空调的逃生通道里,带着凉意的冷空气席卷而过。
庄稷的额角却还是冷汗湿了一片。
鹿汀朝叹了口气。
他踮起脚尖,帮庄稷理了理狼狈的鬓发:“我知道,庄稷……按时吃药是一件对的事,这样很好。”
“嗯。”
庄稷一把握住鹿汀朝的手,“我能控制住自己,朝朝。你别不要我。”
鹿汀朝点了点头,像是鼓励似的眉眼弯弯的笑了笑:“当然,你可是庄稷,是大明星。”
鹿汀朝伸手扶着庄稷的肩膀,踮起脚凑上前。
庄稷的呼吸还带着两人曾经那个作为婚房的家里共同用着的沐浴露的气息,中调的栀子搭配尾调的淡玫瑰,显得馥郁又甜蜜。
在普通病房楼层最角落最无人窥见的楼梯间里。
鹿汀朝和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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