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请来了专门研究早产儿神经发育的顶级团队,为那个脆弱的小生命制定最精细的早期干预方案。
他在程梓嘉看不见的地方,用金钱和权势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防护墙,沉默地对抗着所有可能伤害到他们的威胁。
他处理着堆积如山的集团危机后续,在视频会议里依旧杀伐决断,眼神冷厉,但每次会议结束,他都会立刻拿起那个监控宝宝生命体征的平板,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那道微弱的心跳曲线,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期盼。
他不敢奢望原谅。
他只想赎罪。
用这种笨拙的、不被看见的、近乎自虐的方式。
*
深夜。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程梓嘉从一阵剧烈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中挣扎着醒来。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黏在冰冷的皮肤上。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疼痛。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杯水,温度应该正好。是何助理睡前准备的。
他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伸手去够那杯水。
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杯壁,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
“呃……”一声短促的闷哼。
杯子脱手而出!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病房里骤然炸响,玻璃碎片和水渍溅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瞬间惊动了门外值守的保镖和隔壁休息室里的何助理。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程总!”何助理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
几乎在同时,走廊尽头休息区那道身影也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起。
韩毅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带着一阵风冲到了病房门口。
他看到病房里的景象——
程梓嘉半撑着身体靠在床头,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氧气面罩内白雾急促翻涌,显然被刚才的突发状况惊得不轻。
他的一只手还悬在半空,似乎想去抓那掉落的杯子,地上是碎裂的玻璃和一滩水渍。
“嘉嘉!”韩毅的魂都快吓飞了,巨大的恐慌让他完全忘记了禁令,本能地就要冲进去!
“站住!”何助理厉声喝道,同时迅速上前一步,挡在门口,眼神冰冷如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几个保镖也瞬间围拢,形成一道人墙。
韩毅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他看着程梓嘉因为惊吓和不适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他望向门口时那双瞬间涌上惊惶和抗拒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滚出去!”程梓嘉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传来,嘶哑破碎,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怒和排斥,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我……”韩毅张着嘴,喉咙干涩发紧,看着程梓嘉咳得蜷缩起来,看着何助理迅速上前扶住他,轻拍后背,看着保镖警惕而冰冷的目光……
所有解释和担忧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高大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病房里那个被何助理护着、依旧在痛苦咳嗽的身影,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巨大的痛楚、自责和一种被彻底驱逐的绝望。
“清理干净!别让他再进来!”
程梓嘉喘息着,指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冰冷。
何助理立刻示意保镖清理地上的狼藉,同时用身体和眼神牢牢地将韩毅隔绝在外。
韩毅没有再试图靠近。
他只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颤抖的双掌之中。
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低呜咽声,从他紧咬的牙关和指缝中断断续续地溢出,破碎不堪,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凄凉。
病房内,程梓嘉在何助理的安抚下,呼吸终于稍稍平复。
他疲惫地闭上眼,不再看门口的方向,只是放在小腹疤痕上的手,指尖依旧在微微痉挛。
病房外,韩毅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第八十七章 暗流
程梓嘉的病房成了真正的禁区。
除了何助理和固定的医疗团队,任何试图靠近的陌生面孔都会被严密盘查,而韩毅本人,更是被列入了绝对禁止靠近的名单。
那道门,成了横亘在他与整个世界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依旧守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区,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布满灰尘的守护石像。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昂贵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嶙峋的锁骨,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透着一股被痛苦和焦虑反复熬煮后的颓败。
只有那双紧盯着病房门和NICU方向的眼睛,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楚、无休止的自责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他不再试图递东西进去。
那些被退回的炖品、水果、专家的联系方式,像一个个无声的耳光,提醒着他造成的伤害有多深。
他只能在程梓嘉看不见的地方,燃烧着韩家庞大的资源,构筑着无形的堡垒。
病房内,空气净化系统保持着几乎无菌的洁净度,连尘埃落下的轨迹都被精确计算过。
走廊里铺设的特殊吸音地毯,将所有可能惊扰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彻底吞噬。
全球最顶尖的腺体修复专家团队,通过加密网络提供着不间断的远程诊疗方案,昂贵的、带着特殊批文的生物制剂悄无声息地融入程梓嘉的静脉。
NICU里,那个小小的保温箱周围,顶级的生命支持设备和24小时轮值的特护团队,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守护着那道微弱却顽强的心跳。
所有关于宝宝的数据——每一次血氧波动、每一次奶量增减、甚至每一次细微的肢体动作,都实时同步到韩毅休息区那个从不离身的加密平板上。
他在每一个深夜里,守着屏幕上那道绿色的心跳曲线,眼底的血丝浓得化不开。
无声无息,却沉重如山。
*
病房内。
程梓嘉的身体在顶级医疗资源的支撑下,恢复的速度终于勉强追上了时间流逝的脚步。手术的刀口开始结痂,低烧退去,腺体紊乱带来的潮热和眩晕发作频率也在缓慢降低。
他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或是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何助理每日递来的平板,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连接。屏幕上,NICU保温箱里那个小生命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他所有的神经。
他看到宝宝撤掉了无创呼吸机,小小的胸膛依靠自己的力量微弱起伏。
他看到宝宝身上的管线一根根减少。
他看到宝宝在特护护士温柔的抚触下,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下细瘦的四肢。
他看到宝宝第一次尝试吮吸特制的早产儿奶嘴,虽然只吸了几口就疲惫地停下,但那小小的吞咽动作,却瞬间击穿了程梓嘉冰封的心防。
那一刻,他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被单,指节用力到发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混合着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冲垮了他强筑的堤防!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冰冷,在生命最原始的顽强面前,土崩瓦解。
然而,当何助理试探性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轻声询问:“程总,宝宝很坚强。韩先生那边……一直在问是否需要联系那位德国的神经发育专家来会诊,制定早期干预……”时,程梓嘉的感动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重新翻涌起冰冷的抗拒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不需要!”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斩钉截铁的拒绝,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我的孩子……不需要他的任何东西!”
那份巨大的、刚刚因孩子进步而升腾起的柔软,瞬间被韩毅这个名字带来的冰冷回忆和尖锐痛楚所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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