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去上了什么哲学课,还是想演这类题材的电影?”叶筝觉得段燃越扯越远,还喜欢打哑谜,又是机不可失,又是过去又是将来,整出一副“参透世事,勘破天机”的样子,明明比自己大不到三个月。
“是啊。”段燃说,“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和段燃聊天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是他看人太准,二是他掩藏得很好,真话假话混在一起说,沟通起来太费神费力。
没人喜欢跟一面单向镜子唠嗑。
但叶筝不这么想。排除那些刻意制造的谎言,叶筝感觉他是一个很通透的人——
有明确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言出必行。
“不过该上哲学课的人是你。整天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也不嫌累?。”段燃捡起地上的小叶子,一片片叠在手心,叶尖朝外,根部向内。
对齐后,他摸来一枚发卡,将它们一道固定好。
“你猜这里有多少——”
“七。”
段燃拨弄着叶片,笑起来:“错,是八,你漏算了你自己。”
这是又什么歪理?
叶筝揉着额头,里面有根筋在嘭嘭地跳:“……你想说什么?”
“你看,又来了,我压根就没想说什么,是你自己想太多了。”段燃何其冤枉。他直起腰,拍了下叶筝的肩,将帽子盖回叶筝头上,“睡一觉就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家猫真要生病了。”
真能瞎掰。叶筝横他一眼,决定放弃这种无意义的交谈。凡是段燃不想说的,他一定有办法七拉八扯混淆视听,问是白问,说也是白说。他扶正帽子,眼帘懒懒地垂着:“我家猫很健康,别乱咒它。”
“啊对对对。”
返程路上,段燃开出了观光车的均速,四个轮子慢悠悠地下坡。叶筝坐在副驾上滑手机,车厢里黑灯瞎火的,荧幕亮度自动跳到最高,在他脸上漂出一层白朦朦的光。
订好酒店后,叶筝问段燃:“你住几楼?”
“二十六。”段燃叩了下换挡拨片,表情有些得意,“嗯?想跟我促膝长谈啊?”
“不了谢谢。”叶筝一个服字印在脸上,明知拿他没辙,就不该多问这句话的。
他的房间订在二十五楼,往上的套房全满了,八成是被段燃他们剧组包了下来。
车身沐浴在散射的光柱下。
听完专辑里的第五首歌,叶筝抬起胳膊肘搭在窗框,睨向段燃问:“岑末的新专销量是不是破了我们的记录?”
“是啊,据说多了八千多张。”段燃笑了下,啧啧称羡,“不过她这制作团队全是大佬级的人物,比我们排面多了,拿个年度专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她的专辑概念完整、风格前卫,而且有开创性……锦禾这是下了血本啊。”
叶筝深知打造这样一张集艺术和商业于一体的专辑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从态度上就能看出来,锦禾是在用心做音乐,而星航只是拿旗下的艺人当赚钱工具罢了,他们追求的是利润。
反正会有粉丝买单,受众也早已成型。奖不奖都是其次,销量上去了,再差也能混个人气组合奖。MAP签的是三年合同,在贺宣出事之前就订好了的,因为张决不想跟贺宣分开出道,高层商量后觉得打包成团也有可行之处,加上大股东力排众议,板子一拍,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人总会挑选预期报酬价值最高的选项。星航不想打持久战,对他们来说,圈粉才是首要目的,能在短期内收割钱包比什么都重要。偶像组合是碗青春饭,吃不了一辈子,打好粉丝基础后,这个组合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艺人也能更好地转型。
MAP从出道前就开始宣传造势,第一炮打得极响,星航尝到了甜头后,决定一条大路走到死。
叶筝一度怀疑,星航是不是把赚来的钱都用到这上面去了。
他把头枕在腕上,偏向玻璃,寥落的灯色从指缝间漏下来,眼睛像泡在月光里,虚影出不去,烦嚣进不来。
叶筝也曾想过,如果不是星航的话……
会不会有更好的发展?
会不会有更远、远到看不见尽头的未来?
会不会让他重拾入行的初衷,而不是带着无用的信念和它背道而驰?
后悔吗?真的后悔吗?
不。他不后悔。
这是唯一一个有解的问题。
……
拐入市区后,红灯变得多起来。
段燃松了松油门,侧眼打量着叶筝。像猜到他的心思,段燃神气扬扬地拧过话题,打破回绕在车厢里的低气压:“所以你为什么不去锦禾?去了说不定也有这待遇。”
“什么待遇?也给我找这样的制作团队?”叶筝转过目光,神情无奈,“锦禾又不是白痴,为什么要做亏本生意?”
“怎么能叫亏本生意呢?”
红灯结束,段燃重新发动车子,引擎带起阵阵低鸣,他眨了下眼,毕恭毕敬地向前看,区间含着丝丝调笑:“这可是少奶奶的专属待遇。”
这话一出,叶筝支着脑袋的手虚软一下,上半身猝不及防向前栽了一截。
“哈哈哈哈别慌,我保证不会在外人面前这么叫你。”段燃笑出一身桃花气,整个人冒着粉红泡泡,一直咕嘟着,“叫错一次罚款一千。”
“你缺这一千?”叶筝撇过眼,挪身靠回了座垫。他在心里措了下辞,想和段燃好好澄清几句,可话头还没理顺,嘴巴就刺溜地动了起来:“先说好,他不是锦禾的人,我也不会去锦禾的。至于岑末……她是锦禾的当家台柱,吴先秋捧她是应该的,跟少奶奶没关系。”
“我就开个玩笑。”段燃笑趴了腰,小小捶了下方向盘,“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玩儿不起?脸皮变薄了?”
话已至此,叶筝正色微叹,垂着睫毛,索性敞开来说:“他不想跟锦禾扯上关系,又不是什么好事。”
是吗?段燃心中有疑。
他每次都能在锦禾的聚会上碰见黎风闲,要不想跟锦禾扯上关系,他为什么要出席这种活动?又不是非去不可。在场的不是艺人就是锦禾的合作伙伴,跟黎风闲八竿子打不着,去了也掺合不到一块。
他一个明面上和锦禾毫无关系的人,过去和他搭话的男男女女一点也不少,要么带着酒,要么带着二维码,抑或双管齐下。他是不怎么说话,但在处理这些问题上,却是出乎意料的利落。拒绝得很有风度,不落人面子,也不留游丝妄想的空地。
唯独在吴先秋找他的时候,会多聊上几句。
不过这些话段燃并没有说出口,有些画面永远是意会大于言传,除非亲眼所见,段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的状态。
多说无益。
眼看车快到站,段燃吹了个走音的口哨,抓紧机会推销自己:“哎,要我教你几招谈恋爱的独门秘诀吗?过了这条村,可就没这家店了。”
第51章 旧怨
懒得和段燃扯,猜也知道,段燃是个理论上的巨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堆怪里怪气,少儿不宜的学说体系。领教过几次后,叶筝学精了,先将他一军:“谈过一次也有独门秘诀?”
叶筝划拉两下手机,装作有事地打开聊天界面,把不重要的消息清了个遍,“还是说你实践过很多次?”
“这你就不懂了,”段燃神色如旧,还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秘诀之所以是秘诀,价值就在于一次成功,不需要其他实践。”
不去买保险真是屈才了。叶筝被他两句话敲得明明白白,吃着味醒悟过来——自己何德何能,还想去堵段燃的话头?别说将军,天皇老子来了都没用。
“怎么,有兴趣听听吗?”段燃一副“这也要想”的表情,那骄傲自满的小眼神对着叶筝狠狠一转,抛出一块香喷喷的诱饵,“不收费哦。”
“你想说就说吧。”叶筝举旗投降。听听就听听吧,总是不亏的,筛掉那些馊主意就好,要压着不让他说,今晚恐怕没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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