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五官还是那副模样,在成年兽族男性之中是很精致秀丽的类型了, 比同族更符合她们鬣族女性的审美。
但此前的他, 即使表现出的情绪总是平静、轻快的, 看上去也绝对属于不好惹的那类人,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昂贵的刀剑位于脊部的棱线,轮廓不突兀却有着精湛的杀意,使得他以独身行动的旅人身份出现就令人很能信服。
可是在被她身旁的少女邀请同行后, 他的气质竟蓦然间显得柔软起来, 像是一幅洗旧的令人怀念的细腻布料,连与阳光的共处都更融洽几分。
“乐意奉陪。”他放下工具起身, 轻声回答,有一霎那甚至回避与小满对视。
这一次答应同行的人却没有再握住小满的手。不止因为外貌上那些与故人不同之处, 还因为他指间还染着泥灰。
于是这个回答也只是流于言语间的一句话,不再有以体温与皮肤之下血流脉搏相印证承诺的分量。
[果然还得你来,不然就是没有那个亡妻芳魂忽然鬼上身的气质……]无事一身轻的副官先生边看戏边感慨。
原骞心累:“您可少说两句吧。”
[没事,白月光可以复刻不过真常驻就没有滤镜了,之后不会经常找你顶班的。]副官先生意念拍拍原骞。
他说到做到,很快便重新接管五号,若无其事地将泥偶碎裂的伤口补好放到屋檐上晾晒,又去给孤儿们做最后一次午餐。
小满只是偶然经过的陌生人,没有贸然去接触别人的食物,只是留在厨房外和年纪稍大的孤儿聊了聊。
“他是玩具医生。”一个单眼失明、另一只眼睛也看不清几步外事物的小姑娘说。她爱怜地抱着一只很旧的布娃娃,那娃娃的面料或许来自一件穿破了的成人的外衣,很容易看得出颈部和左胳膊处曾经被扯开了缝线,又被非常好的修补回去,与其他地方原本的做工格格不入。
“他不管我们抢饭……有他看着,嬷嬷可以放心出去做事,所以要谢谢他。但我觉得他不喜欢我们。当然,也不讨厌我们。”模样有些奇怪的驼背女孩冷静地说。
“父的雕像淋雨之后塌掉了,还有灶台、屋顶的三个大洞和两个小洞,都是他修好的。他没有钱也不会医术,只能做这些。”
“他来之后发生的奇怪的事……?没有啊。什么都没变坏,什么都没变好。”缺了块头盖骨的孩子抠着头皮上凹陷又增生的地方,满不在乎地说。
这些信息听上去都很不符合能让那个阿玛拉都万分忌惮的强大怪物,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小满用一把铜币和勉强算作宝石的不会太惹眼的碎矿答谢过孩子们。
午餐做好后她也分到了一份,因为用作捐款的金银币已经到了修女手里,所以餐前祷告环节她只是置之度外地看着也没有被赶出去。
不过在全员都保持着对星神信仰的兽族间,还有另一个人和她一样。
涅菩将一只稍有瑕疵的野果抛上抛下,趁机坐在小满旁边的位置。
小满注意到,他的目光扫过正对星神祈祷着的修道院成员时,其中毫无感情可言。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刚与小满接触时表现出的过度谨慎态度,看上去很轻松。
一同离开修道院范围后小满才问:“他们好像不知道你不是兽族。”
“你见过尘醒吧?”听到问题后才从视线飘忽状态收回注意力的怪物说。
小满默默点头。
“所以说那些兽族的判断依据很蠢啊。只要是来自于星神的,和他们一样带有对自然的亲和,就完全分辨不出异常。”
——反倒是明明属于同族、只不过失去了自然元素亲和性的弃族,和没有什么不同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残缺者,会被他们视为异类加以排挤。
“你也是碎片?”小满因想到尘醒的来历而有此一问。
“不。”
怪物稍稍靠近她,可是莫名其妙地更像是侍者在为尊贵的人服务。
“——我是低微的存在,剥落的污秽,死去的神血。甚至没有你那弑神的权力,但我还是想要尝试。”
“你会因为这份狂妄而厌弃我吗?”他说着说着,竟露出期待一份恶意中伤的表情。好像那样就能证明这世界和他自己果然都毫无得到善待的可能性。
这份注视换做旁人必定会感到芒刺在背,甚至畏惧。
然而小满只是直视着那双暖灰色眼睛,因此额外拿出一些仿佛也在向妈妈做出答复的郑重,说道:
“不会。因为我能走到现在,在其他人看来也是狂妄的。”
这时她想到前不久与阿玛拉的交谈,甚至想到旅途之初和偶然掠过的一两句话语。
旁人对她的安排当然不都是带有恶意的,在他们看来,一个过于年轻、内向而毫无势力的女孩,能够稳定安全地生活当然是很好的安排。
可是小满偏偏选择了危险又辛苦的旅程,渺小的蒲公英却一意孤行地闯进风雨,在其他人看来当然是狂妄的吧。
但她没拥有过那些生来就更稳定的人生,反过来那些人的建议也没有太大分量。
而且一直有人在告诉她,你可以拥有力量,可以变强。
妈妈鼓励她去看外面的世界,素袂和她约定去看高山和遥远的海,老师教她与那些被兽族追捧的自然以外的元素交流和掌控它们,贝鲁将高傲而强大的姿态最直观地展示在她面前,烈烈则让她明白长辈对孩子真正出于爱的寄托会是希望其永远率直、无畏、真诚、勇敢而热烈——磨砺出足以守护信仰的爪牙,并拥有一颗无瑕坚韧的心。
就连艾利瑞特娜也是,那位贵族对她的招揽中没有任何的贬低意味。在女城主眼中,“小满”当然是可以这般锋利危险的一件好武器啊,所以才令其着迷和想要拥有。
从这些期许之间,小满找到的是按自己期望的模样而活的勇气。
当然还包括尘醒。他抛出的是一个艰巨到仿佛无法实现的目标和听上去简直荒诞的所谓使命。
小满敢于答应下来,就是因为她已经不再介怀于结果,只要走下去就够了。
这时听到拥有酷似故人轮廓的怪物说出他也有相同的目标,小满居然觉得有点轻松。
“你在想那个人吧。”这时涅菩突然幽幽地开口,“她一点都不特别,却在死了这么久之后还会被你记起。”
“你完全可以把她交给我……罪孽也是。我可以帮你脱罪呀,说是我变化成你的样子干的,把记忆也一起带走,杀人罪就能被洗得一干二净。”
来自怪物的触碰悄悄掠过小满的指缝,却在碰到之前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似的骤然缩回指尖,表现得若无其事。
小满看着这张脸上露出“让我来帮忙解决麻烦”的真诚表情,还是微微有些恍惚。
“不需要。”但她简短地说。
当初为了防止艾利瑞特娜再次通过复生法术活过来,而被她带走的女城主的头颅,的确还在她手里。
随身带着一颗死人头颅,说出去的确骇人听闻,不过小满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她甚至很少将那颗头颅取出来察看,只是当做一件比较特别的物品,可以确定没丢就好。
“你是不是很喜欢她?还有尘醒。这副外貌你不中意的话,我可以马上换掉。”
直到天色渐渐变暗,涅菩又说。
——装作没有问题了,却把很在意的事情放在心里想上很久再提起。至少这一点,他和素袂是一样的。小满想。
“不可以。那是你的自我,不要随便改变。”她说。
“可这张脸只是我觉得这样能够吸引你……你不喜欢就根本没意义了。”怪物真诚得甚至有点可怜。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我的看法。”小满终于说出一直以来的疑惑。这个家伙连阿玛拉那种强者的威胁都能随便无视,那时他看起来是完全的恶劣与肆意。
自己比起那些更强大的战力,当然是除了一个身份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可是别的残缺者又已经有很多因他而死了,那么身份就不是其中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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