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赔礼……也应该被受害人接受才算吧,”暮从云看向面前凉透了的茶,“我只需要灵坟的地址。”
“至于其他,我会向你保证,不会动里头任何不该动的东西。”
“……”周衡紧咬牙关,半晌,才给他甩出一份资料,语气冷硬,“退一万步来说,只有局里的成员能够知道灵坟的位置!”
“你又不是异象局的人,我凭什么告诉你?”
他曾经屡次试图通过一些世家旧友联系姜云山,妄想从他的口中打听一些暮从云的消息,但姜云山却只在某一天托人给他带了话——
那孩子恨极了异象局,也恨极了你。
别再去打扰他了。
而眼下——
听闻他的话,青年只是伸手接过那一打资料翻了翻,而后——
他毫不犹豫落下了自己的姓名。
成为异象局成员的方式特殊,并不是用普通的笔签字,而是用特制的符咒,在阵法上面刻上自己的姓名。
——这份协议一旦生出,再也不可悔改。
“满意了?”
暮从云站起身,看向因为这份意料之外的回答而说不出话的对方,“那么……现在告诉我灵坟的位置吧,周局长。”
“你……”周衡颤着手,不可置信般拿起那一份签字,借着窗外光线反复翻看。
“还有,”青年淡声道,“别再叫我小梨了。”
“我讨厌‘离’这个字。”
以前是,往后也是。
在门口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暮从云出来的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萧晓颤巍巍地准备敲门询问时,大门终于打了开。
出来的却只有周衡一个人。
周局攥着一份被揉成一团的文件,沉默地扫了他们一眼。
他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此刻却只像一位普通的、有些挫败的中年男人。
“不用看了,”他抿了抿唇,大步从他们身边离开,
“他坐我的传送阵,过去了灵坟那边。”
*
踩着周衡的传送阵出来,青年先是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环境。
好消息是,周衡大概并没有骗他,也没有把他传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坏消息是……他所处的位置只是个荒凉的路口,他连灵坟到底该往哪边走都不清楚。
铺天盖地的浓郁怨气笼盖在他的身上,和爱情小镇里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如出一辙,但这里的雾气并不是那般算得上温良的灰色,而是彻彻底底的、浓墨似的幽黑。
周衡最后和他说:“他已经进去了整整两天,我不能确定……他还活着。”
暮从云呼出一口气,慢慢地闭了眼。
他在这一瞬间想了许多。
也许他该早一些向越笙告白,这样越笙就算是自寻死路,也不会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
也许他该早一些给越笙发消息,如果早一点知道越笙删了他,他出发寻找越笙的时间肯定会再早一些;
也许他……
会像等不到父母一样,再等不到说要保护他的人回来。
在睁眼的一瞬间,万千金色流线凝聚在眼前,周边沉重的雾气也被铺天盖地展开的金色薄雾驱散。
暮从云终于得以看清前路。
漫天的黑雾中,在遥远的尽头,在远不可及的那一边。
似乎有着这样一个身影,在他只为了替父母复仇而泛起波澜的、毫无期待的漫长人生里:
会拉着毫无参与感的他拍毕业合照,然后因为怎么也拍不出最好看的青年而生自己的闷气;
会因为小石头的寥寥几句,就独身赶到最危险的荒山里,接住从高处下落的他;
会和他一起在太阳底下散步,只是因为他聊起了以前,就领着他去墓园里看望爷爷;
会和他一起牵着手逛游乐园,会陪他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也会……因为一句暮从云还有所怀疑过的所谓承诺,默不作声地为他安排好一切。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莫名其妙地就闯入他的世界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到最后,在他已经习惯了其存在的时候,却无端地抽身离开。
他眸底的那个身影,在昏暗而漆黑的灵坟里,在随时可能下沉的黑雾中,在虎视眈眈的恶灵们面前,像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开始愈发清晰。
他抬起一双金眸。
而后坚定地、不加犹豫地——
向前踏出了一步。
第66章 两个吻
浮于金色薄雾之上, 如同泼墨一般的黑色怨气沉甸甸地垂下半瓢,却在触碰到那抹流光的瞬间被磨灭殆尽。
青年在一片黑暗中漫无边际地行走,他几次稍作迟疑, 确认自己并没有原地打转后,又继续迈步往前走去。
在他视线所及之处的幻象逐渐消散,在几乎以为自己又一次迷路了的时候, 不远处忽而响起一道阴森森的声音:
“什么人?”
暮从云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随着愈来愈接近声音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道……黑色的门。
以及坐在门外, 正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的那位执念。
执念看上去是一位中年医师, 穿了一身发黄的白大褂, 男人摸了摸耳朵的位置, 随后毒蛇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向来人。
——仿佛下一秒就会咧开獠牙,将他一击致命。
这鬼地方还守着个有理智的家伙?
青年看向他身后那扇沉重的、怨气形成的黑门。
他视线下移, 落在白大褂的身上:“你又是谁?”
闻言, 男人吃吃笑了几声,嘶哑着嗓子笑道:“就是一守门的, 不值一提。”
沉重的怨气开始汇聚,涌现在青年面前, 男人话音一转,歪了头:“倒是你,我从来没有见过。”
“——既然不是客人, 那么就请回吧。”
推挤着他往来时方向离开的力道却被青年面前一层金色的流光阻挡,暮从云抬手挥散黑雾,看向这位所谓的“守门人”。
他直截了当道:“我要进去找一个人。”
“找人?”
守门人稍微一愣,旋即危险地眯了起来, 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他站起身来,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语气危险:
“这里面没有活人,不管你要找谁,都请你回去。”
暮从云毫不畏惧地回视他的目光:“是不是活人、在不在里面,我亲眼看见才算。”
——下一秒,利刃似的怨气凝成实体,直直冲向他的心脏而去。
那淡金色的薄雾却在与黑刃接触前,骤然发出耀眼的光芒,青年的身形被包裹在能将执念闪瞎的光污染中,逐渐隐退不见。
正当守门人眯着眼试图寻找他的踪迹时,男人骤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掼倒在地,在他身后,黑门被谁人推开了一道缝。
“不、不行——!”他目眦欲裂地尖叫,“你不能进去!你会破坏最后的仪式——!”
“仪式已经开始了,谁也不可以阻止——!!!”
但无论他如何调动域外的怨气,都无法撼动身上的枷锁哪怕分毫,那些争先恐后扑过来的黑雾在还没有接触到流光之前就开始灼烧,在滚烫到几乎能将男人融化的火光里,他身后的黑门被不加犹豫地推开、穿过、又再次关闭。
——这是一道怨气形成的“门”。
所以,反锁住的方式也很简单。
两道流光尽职尽责地缠绕在门把手上,彻底封死了门被从外面破开的可能,暮从云回过身,往真正的“灵坟”里头走去。
这里确实是一片“坟墓”。
倒不是说看上去像,而是只要往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前方迈出一步,无形间似乎就能听到万鬼哀嚎的哭声。
青年还没走出几步,就踢到不知谁人的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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