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死死瞪着他的通红双眸清明片刻,下意识往青年身上投去视线。
已经被污染了的恶念,怎么还会露出那种做错事了般的错愕表情?
“你……”暮从云尝试开口。
“解释。”越笙眸中的寒芒比起刀锋更为锐利,他仰起脸逼近一步,丝毫不见方才靠在他沙发上那般,慵懒沉眷其中的模样。
收回刀鞘中的鬼刀还被他攥在手里,好像暮从云下一句话说得不合他心里,他就要手起刀落地给他个痛快。
“哥在说什……”
青年后半句的声音像被掐断了般,想要故技重施的心思忽然哑火,偃旗息鼓。
越笙比他矮上两公分的身高放平日里根本看不出来,但在瞪着他的时候,便不得不抬起眼来,却也让暮从云对上他视线的一瞬,瞥见了他微有泛红的眼尾。
他相信越笙根本不知道这事。
因为瞪着他的人气势不减,反而因为“被欺骗”,面色变得尤为冰冷戒备。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就是笃信着,哪怕自己再用同一套谎话欺骗对方,越笙也不会因此把他的事上报给异象局。
可是……
他想起前几天自己收到的讯息。
【X】:[捕获到一则密信。]
【X】:[位置信息]
【日落时】:[1]
对方发来的定位正巧就是异象局的总部,而想要得到内部的消息,凭暮从云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
不肯承认自己心软了一瞬的青年很快用这个理由把自己给说服了。
暮从云鬼使神差地弯下腰,随手抓了一只毛绒团子塞到他怀里。
被塞了一个圆咕噜大团子的越笙愣了两秒,连带着面上那股质问和被欺瞒的愤怒都下去不少。
刚刚才被那柄能把她劈成两半的鬼刀指着脑袋,被示意躲回团子里的苏柳:“……”
“别生气,哥,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暮从云牵着他的手臂,拉着人坐回沙发里,“从小镇上回来,我就发现我时不时能看见她。”
越笙微眯起眸,打量般的视线在他身上巡视,对此不置可否。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毕竟没人记得小镇上发生的事,但是哥你昨天来了一趟,我才知道自己没有在做梦。”
“因为听你说过,所以我猜她大概就是小镇上那个走失的执念,”暮从云指指刚才苏柳消失的地方,“但是我也听不懂她的话……”
“我今天是特意带哥你过来看看的。”
青年谴责一般,半是小心讨好,半是埋怨:“她从景区里一路追着到我家来,神出鬼没的,吓了我好多次呢!”
被他推出来挡枪的团子自觉理亏,一动不动的窝在越笙怀里。
“……”越笙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就在暮从云以为这次他也会相信自己的鬼话时,男人忽然偏过头来盯他,“骗子。”
“你刚刚还在装看不见她。”
暮从云临时编的谎毫无逻辑又漏洞百出,但他真没想到越笙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
青年哑然,在越笙紧逼不放的视线中,终于叹了口气,苦笑着如实告知:“因为哥告诉我,她出现的话,就会把她抹杀吧。”
越笙轻愣了一瞬,才想起昨天暮从云在甜品店里和他打听的两句。
“可是……我看了新闻。”
旅游景点内惊现女性白骨的报道,在头条上挂了整整三天。
“我猜她也有苦衷的,是不是?”暮从云小心翼翼地窥着他面色,尽心扮演着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毕竟她这几次见面都没有伤害我,所以我想……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伤害她。”
被他在花园迷宫里为了行路方便,毫不犹豫地威慑逼退了十余米、差一点灰飞烟灭的苏柳:“……”
要不是看见暮从云昨天还铁面无私地拎起某颗石头一把扔出门外,差一点她就信了。
但她是否相信并不重要,因为越笙信了。
越笙沉思片刻,又看向青年清澈而干净的眼睛,握在手中的长刀迟疑着被他放下,于是这个话题就算揭过了。
“从小镇上回来,你就能看到她……?”他自言自语般重复道。
“对,而且我只能看见她,”以为对方再次抓到了自己小辫子的暮从云正襟危坐,随时准备给自己圆谎,“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但凡换个正常人来,暮从云这会就该被押着回异象局检测了。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通灵者是在八岁以后才觉醒的,在八岁前,所谓“孩童的眼睛”,才能够连同两界。
可惜这会儿暮从云还不知道,他对面坐的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因此在脑海里搜刮了片刻没得出答案的越笙,轻易地就接受了他的说法。
想通了的越笙又变回那副好说话的模样,虽然因为暮从云的隐瞒有所不满,但是得知了缘由的他也只是跟自己暗暗生了一会气。
“抱歉……我不清楚,也许你是被她的怨气污染影响了,”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前线奔波,确实对这些理论知识有所缺失,“除非附着在实物上,否则一般人应该看不到他们才对。”
“我会想办法的。”
暮从云愕然。
他……这就接受了?
这让费心打好了满腔应对的腹稿,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起疑的暮从云实在是有些……不敢置信。
“至于那位执念的事情……”
这次并没有忽然跳出来的苏柳,越笙等待了片刻,确认她不在此处,才继续说道:“是由我的队员向我转达的,虽然那人认了罪,但已经是二十一年前的案子,过去了刑事追诉期。”
“不过既然他自首了,还是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暮从云扫了一眼他怀里的团子抱枕。
那团子尚且算是安分,大概是知道给他惹了麻烦,青年心里冷笑一声,面上还是热切地替她打听着:“他是怎么认罪的?”
越笙摇摇头:“不知道。”他那几天正巧被关了小黑屋,不过顶着青年有些失望的眼神,他心神微动,还是补了一句,“……我替你问问。”
在等待余桃枝回消息的时间里,越笙忽然问道:“既然你能看见她,说不定也能看到其他执念,那……”
暮从云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邀请。
“你有兴趣加入异象局么?”
越笙似乎是有些期待着他的回答,但不巧的是,对于暮从云而言,只有这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对方的。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的耳边都曾经响起过母亲的低语。
“小梨以后遇到执念,不要只以善恶去区分他们……”
“他们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也都有着没有泯灭的人性和愿望。”
可每到最后,母亲却总会长长叹一口气,然后不再言语。
暮从云对这世上的形色执念,始终抱着一种复杂感情。
一方面,他怨恨它们夺去了自己父母的性命,也谨记着爷爷的教导不要主动招惹;
可另一方面,小时候母亲对他的低语尚在耳边,在被异象局搜查抓捕的那段时间里,是父母曾经帮助过的执念始终陪在他左右。
暮从云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不的话,哥会生气么?”
越笙摇摇头。
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能告诉我原因吗?”
暮从云生怕多说下去,就会把自己对异象局的厌恶倾盆诉出,但他还没忘记面前这人是异象局的。
“因为说不定我是在景区里被影响了,才会看到她的,”青年眨巴眨巴眼睛,“毕竟我也没有见过除她以外的其他执念。”
“还有就是……”他沉默片刻,毅然在对方面前放弃了自己的男子气概,视死如归般闭上了眼:“——我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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