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江宜伸手却抓了个空,狄飞白的呼唤在他心底回荡。
连狄飞白也死了么,他的魂魄也进入了这业火熔炉中?
“所有人都有一死,死后众亲团聚,共赴永生,这有什么不好?”李桓岭微微笑着,“你们这些短视目,无论人也好,神也罢,只配在樊笼里爬行。不如乖乖追随我,还有得道的机会。江宜,你也一起来吧?我知道你的身体被世外天改造过,魂魄不易离体,我帮你。”
他自虚空里抽出一道光,将之贯入江宜身体。
只是一刹那,并没有痛觉,江宜看见那道光芒充盈心田,感到一切污秽与阴暗都被驱散了。
“江宜!”天弓大喊,甩出一道飞虹击向李桓岭,却被漭滉的雨幕阻拦。
他的心里出现轻脆的裂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继而是剧烈的撕扯,犹如一只无形巨手要将三魂七魄从他的身体里拉出来。
……师父!……是狄飞白的声音。
……江宜……是徐沛的声音。
……孽子……是江忱的声音。
娘呢?娘在哪里?
“你也去和他们团聚吧,江宜。”李桓岭欲搅动长剑,却被江宜的两只手握住。
淡淡光晕笼罩着剑身,江宜手指抚摸阙剑,想象它冰冷的温度、光滑的镜面,在靠近剑铗处有凹凸不平的铭文。
阙剑被锻造出来时,只是作为一把杀人利器。那段铭文是八百年修行岁月里,冯仲赠予商恪的。
丰隆于乌云后现身,一指雷霆击向阙剑,以图拯救江宜。然而阙剑真不知是用什么造的,竟然纹丝不动。
“我来!”天弓一声呼喝,弯虹为弓,巨弓飞架天幕。丰隆身化雷箭,搭弓引弦,朝阙剑射出惊天一箭。
霎时间雷音轰鸣风起云涌,电光散去,阙剑依然完好无损。
天弓大惊:“这把剑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你我合击也不能奈何?!”
阙剑与水心剑本出同源,当年在东海鬼牙礁,连水心都碎于天雷之下,怎么阙剑却无动于衷?!
江宜一手拽着插在胸口的剑刃。他的脸上没有痛苦,他本来也感受不到痛楚。他的目光温柔,垂视长剑,对李桓岭说:“阙剑是一把有心的剑,他与水心不一样……水心追随主人的意愿,阙剑却有他自己的选择。”
李桓岭挑起长眉。
江宜失去了力气,手臂垂落。他的手指离开长剑,指间却绕着一缕银丝。李桓岭看见那根丝线,有些疑惑,继而脸色微变——手中的宝剑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感受到了,却不知道那变化是什么。
“雷公阁下,”江宜气若游丝,“劳驾。”
丰隆会意:“天弓!”
虹霓为弓,雷霆作箭。李桓岭拔出长剑,江宜像个断线的纸鸢坠落下去,阙剑与天雷相遇,剑身氤氲的微光在紫电的涤荡下退却,曝露出明镜一般的锋刃——在那天衣无缝的剑刃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李桓岭愕然:那裂痕并非天雷所致,而是剑上原先就有的。
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名器宝剑,它的存在先于山川河海,甚至先于天与地的诞生,是始神盘古的锐斧所化,除了它自己,世上本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它。
紫电犹如细小的游蛇,钻入裂隙,为宝剑镀上一层诡谲的光彩。霓虹、陨霜、飓风、青雷、疾雨……神力的乱流扭曲了时空,裂痕逐渐加深,直到一声铮鸣,犹如创世的第一声哀嚎。
长锋断绝。
第197章 神曜皇帝
阙剑断了。
这把宝剑自诞生之初便难逢敌手,若是在李桓岭手中更是无人能搦其锋芒。却在此时,因那一丝微不足道的裂隙而断剑。
那道裂隙究竟是何时产生的,李桓岭根本不知道。剑是他造的,可他也已经有八百年不曾执剑了。
数道神力一齐向他发难。李桓岭断了剑却不肯退让,丢下残铗,握住疾风,扯动风幕,连带着霜雪虹光与闪电都被裹挟着倾向侧旁。
纵使没了阙剑,他也是无敌的。
天弓:“他太强了!他的修为是不是比八百年前更高深了?!”
青女:“白玉京的众仙班都做了他力量的养料。想要打败现在的神曜,恐怕很难。”
丰隆:“打败他也没用了。玄门已开。”
天地倒悬,魂柱通幽,玄门后隐隐露出一角深邃的空间,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却产生了无尽的遐想。万众魂魄归一,化为一道银河,向玄门流去。漭滉亦跟随其中,幽然畅叹:“吾道往也……”
“我无意与诸君为敌,”李桓岭道,“玄门就在眼前,既然同为道友,不如共赴前程。”
青女:“如今也别无选择……”
天弓:“无数尸骨堆出的道路,玄门之后究竟是天道,还是地府,我不知道。”
屏翳:“李桓岭戏弄吾等数百年光阴,此仇不报,余誓不证道!”
丰隆以震天动地的雷鸣与紫电作为回应,可祂释放的雷电转眼被玄门吞没,犹如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得不到任何回应。
玄门为谷神遗骸在天地间留下的裂隙。它不是一个可以被摧毁的东西,它是无,无中什么也没有,无中是有的诞生,只有天地同归于寂,玄门才会开启。
李桓岭微笑面对众生的银河:这个江山曾因他而重建,如今也因他而毁灭,他将在毁灭中赐予众人新生。
“众化归一,万相本空,及诸往生,不思议土……娘,孩儿圆满了。”李桓岭喟然叹息,收起神通,摇身变为一尾银鱼,竟也投入魂海魄流中,弃下身后纷争,一心跳玄门去了。
屏翳一见哪肯罢休,卷起风来追着他:“哪里跑!”
天轮与地毂在魂魄的河汉中相互靠近,犹如双生之子在经历漫长岁月的分别后再度重逢,由成人变为少年,再由少年变为稚子,回到生命之初的海洋中,一切都在走向无可避免的消泯。玄门犹如巨兽之口,将这孕育了千万生灵的世界渐渐吞噬……
“结束了。”丰隆终于现身。万籁俱寂,神君亦在无可奈何地等待结局。
谁也没有注意到,已化为一片汪洋的大地上,浮木承载着死而复生的少女。她抬头仰望,眼中倒映出末日的奇景,过往晦涩的谜语与暗示,似乎都有了解释。少女打开怀中瓷盅,取出小花,奋力一掷——
恒春花光芒大放飞向银河尽头,犹如引路明灯,将所有的魂魄尽数吸纳。
这时候,好似给它以呼应一般,一道气息悄然生发。它犹如二月的春风充满生机,又如八月的大潮势不可挡。
若是文人那便是一笔,若是哲人那便是一指,若是剑客那便就一划——那是一个“一”字。
它突兀地出现在混沌之中,犹如宇宙裂隙里透露的一线光明,令所有行将归寂的生命都感受到一种熟悉,那是藏在远古的记忆里,天地初开的时候,从大道中诞生的“一”。
那“一”原本诞生于盘古的巨斧,现在,它诞生于一把剑——一把断剑。
执剑者青衫落拓,像一个浪客。
如果天地还记得他的模样,也应当会记得他曾在清溪旁、草庐中,以枝作笔以地为简,写下的无数个“一”。
“一里有至高剑诀,”夫子说,“一里有大道终极。”
青年曾是一把剑,直到他悟到了这个字,就成为了执剑的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他的断剑在天轮与地毂中间划开一线,犹如清风吹铃响,阴阳双鱼首尾断开,轻盈的天轮飘然东升,沉重的地毂坠入深渊。浊气重新聚集,凝为殷实的大地,沸腾处成为山峦,宁静处成为平原,剑气留下的痕迹则成为河川。山里生长树木,平原开出花朵,魂魄的银河散作满天繁星,在恒春花的指引下重归大地。
清气上浮聚为天空,碧天白云渐渐遮蔽了深邃的夜幕,也遮蔽了渊裂一般的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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