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白又转开脸去。
“就……这么简单?”狄飞白忍不住问。
漭滉哈哈笑道:“这可是你们趁我不在,偷偷潜入霖宫盗走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狄飞白汗颜:这一出岂不与沙州、且兰府上演的一式一样?果然只有天弓是个死脑筋。
青石座没了,漭滉只好就地打坐,使了一手呼风唤雨的本事,复将酒壶装满,挥手要赶二人走。回想起来,祂本来就是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即使最初说的话,也只是想逗逗他们。相较起来,比起各司其职,漭滉倒更愿意醉酒千觞、一梦华胥,两袖清风了无牵挂,否则也不会有洞庭八百里大旱一场。
“快走吧大人物,阁下还忙着去颠覆天下呢。”
江宜受祂促狭,也不反驳,笑道:“告辞了,雨师大人。”
狄飞白跟在他身后,催促道:“快走,一会儿你那个保镖又闻风追过来了。”
江宜:“……”
身后漭滉却道:“你说谁,商恪吗?”
狄飞白回头。
“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江宜问。
漭滉看着他,忽然笑了:“放心吧,商恪不会再出现了。”
江宜略显得低落:“只希望他不要厌憎我。”
漭滉望着二人背影,脸上挂着充满恶趣味的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失去圣迹图的霖宫,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夜空之下也不再耀眼。雨师独坐宫殿深处,随着机关启动,霖宫沉入湖底,湖水倒灌,一瞬将那黑暗吞没。
江宜与狄飞白乘船离开。
“要给你吗?圣迹图。”
“嗯?”
“刚刚不是在偷看?”
“……不要。”
“这可是你家祖宗留下的。”
“不要。”
“说起来我一直想知道,原本风伯只是让你护我一程,可你做到今天这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少说废话!”
第178章 生因
八月蓄瓜,辰星不见。岳州,霖宫。
天气转凉,大军开拔后,城中人气也稀薄不少。前来霖宫进香的信众,更显得心事重重,神像前有说不完的话。这两年来,霖宫先是撤匾改立为洞玄观,后又复归原址,大殿的神像变来变去,也只是引起一时的议论,对信众而言,座上是哪位大能并无所谓,重要的是所寄托的心愿能否实现。
雨师像前,长明灯比往年更拥挤了。
观主生因道长正为殿前长阶尘扫,斋堂的前来询问:“客院那两位要在观里用斋吗?”
前几日观里来了位女施主,借宿于此,随身行囊精简,来了之后与生因道长有过私下交流,道长便将观中藏书阁的钥匙交给她。目下日日在藏书阁中从早待到晚,眼看是要长久地住下去了。
日挂中天,生因提着食盒前去藏书阁。
垂花屏门后,回廊数间书屋,打毡帘进去,迎面拂来一股热熏熏的稻花香。重华坐在靠着书橱的圆杌上,翻一卷古轴,手边花架的梅瓶里插着几束新采的稻穗。应当是她白日出城散心,沿田埂边摘的。去岁死气沉沉的土地已然活转了。
“咦,怎么又吃饭了?”闻见香味,重华才回过神来,一脸的意犹未尽。
“施主还请回客院去用饭吧,藏书阁里孤本太多,进了老鼠就不好了。”
重华应下,从生因手中接过食盒,又听她说:“客院另一位道长的饭食也一并放在里面了,劳烦施主给她捎去。”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她一手提食盒,一手拿剑,绕路回寄宿的院里去。那剑还是从公主府里带出来唯一的东西,当日她走得急,看了康夫的遗笔,忽然间福至心灵,就要动身出发,事不宜迟,连府邸都没回去,直接便盗走康夫的一套破布烂衫,换了衣物就这样离开名都了。
狄静轩一向把她看得很紧,若非时局紧张,宫里备缺人手,也不会到今天还没有人找到她。
重华心中庆幸,回到客院。与她同住的还有一名道长,从外地来此挂单,平时深居简出,至今还未曾谋面。
她提着食盒预备去敲门,转过山墙却看见一人在浇花。
重华看了一会儿,那人转过身来,瞥见她手中食盒。
“你是……”重华回想其人名讳,“法言道长?”
道长面上倒是看不出年纪,五官犹如石英雕凿,显得冰冷而苍白,几乎看不出岁月纹路,神情里却有种久惯世情的漠然。
“观主送的饭,一起吃吗?”重华提着食盒到得院中围桌前,回头才见法言道人脚下未动,一时挠头。法言道人浇罢水,收拾了竹壶,方跟上前来。她拾掇的那墙角下是一丛香松,松针间隙里开着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叫不上来名字。
观里的吃食很简单,豆腐野菜白米饭。
重华夹了几片藕盖在米饭上,端详法言道人的面容,忽而道:“道长,早上我们是不是在郊外田里见过?”
“的确。”
同住一院的两人,因重华早出晚归始终没能见上面,想不到今晨却不约而同到郊外田间散步。
重华感叹道:“去年还听说洞庭大旱,今年已是丰收,全然看不出那时的惨状。”
法言道人说:“丰收?那一亩三分地。”
重华语塞。每逢农时李初倒是有亲临京畿田地,躬耕以表率,重华则没有见过那等情形,自小五谷不分,更没见过沃野千里良田万亩的盛极之景。如今她见到的,也只是衰败后的景象。
“可是,年初不是下了场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这我还是懂得的。”
法言道人说:“一旱伤三年。况且,岳州军带走了两万青壮年,重役误农,想见到丰收之景,待到四海平定,或许还有可能。”
这一番话听在耳中,当真令食不知味。重华忍不住想,霖宫里吃食如此朴素,是因方外修行的缘故,还是整座城的百姓都快吃不饱饭了?
重华叹气道:“我自小从不关心民生俗务,以为修行就是要超然物外,但身在红尘中,遇事又怎能置身事外……道长,你虽是修士,倒是深念众生。”
二人就着野菜豆腐吃饭,秋风起兮,云飞草黄,已到了加衣的时节。
法言道人淡然答道:“无他,只是活得久了,自然而然有所体察。”
重华笑道:“若说见识也随白发增,却不尽然。许多人只是无志空长百岁,蹉跎一生。”
法言道人侧目:年纪不大,说话口气倒不小。
“听你所言,乃是心存高远之志?”
重华很是开心,心想这道人看着冷冰冰的,说话却很中听,欣然答道:“我原本修行剑术,想要做个天地之大任我来去的高手。可是这几日在藏书阁里读着些前人遗笔,方知道无论修的是什么,修行的尽头都只有一个‘道’。大道无形,乃是凡人能够追求的极致。我想要到那极致去看看!”
她胸中一番豪情跌宕,愈发感到人生的无聊已离她远去,也许这毫无意义的几十年生命,唯一值得做的就是去追寻大道。合该如此!
然而听她如此激昂发言的道人却依旧无动于衷。
法言道人吃完饭喝茶漱口,问:“难道你也姓李?”
重华:“……”
“李家人都是疯子,个个皆如你这般所想。”道人面色平淡。
重华:“…………”
法言道人似有所感:“多少人一心问道,得者寡,失者众。所失者,若是区区几十载光阴也罢了,最怕失去了自己的本心,为痴求的东西束缚一生。此生越是执着,越是会失去,倒不如安守本分,朝生暮死也算聪明。”
一阵沉默。
重华默默刨完米饭,起身收拾了碗筷。
“道长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不过我没觉得失去了什么。”她有些郁郁不乐,提着食盒到斋堂洗碗去了。法言道人仍坐在石杌上,面朝日渐零落的庭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一篇:冒名顶替[快穿]
下一篇:虐主文的NPC消极怠工了[快穿]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