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后调查过,但至今都没人能找出闻书玉那天会突然出现在袭击现场的合理理由。
当时场面异常混乱,特勤们都撤进了树林里,只有一两个人留意到闻书玉空降的画面,但也没把那个矫健的身影和平日文质彬彬的闻助理联系在一起。
事后,上级部门在裴老将军的授意下,宣称空降的是裴家的救援人员。这事便再无人提起。
至于闻书玉的出现,调查人员最后只给出了一个推测:闻书玉可能一早就从农场里溜了出去,一直尾随着裴将臣。
为什么尾随?是想亲眼看恋人向别的女人求婚吗?还是想一枪把渣男干掉?
旁人的猜想五花八门。
裴将臣最后把调查报告丢进了垃圾桶里。
轻风如恋人的手抚过脸颊,裴将臣闭目半晌后,才问:“农场负责人呢?”
负责人立刻从门外的人群里钻了出来,惴惴不安地站在裴将臣面前。
裴将臣平静地问:“最后那天,闻先生还说了什么?他看起来情绪怎么样?”
负责人努力回忆:“闻先生当时心情很好,很期待田里的收成,还盼着芒果树结果。还有就是,闻先生走后,我们被吩咐把这里的一切维持原状。但是前几天下雨,我老婆进来关窗……”
“别扯远了!”张乐天提醒,“臣少没问的你就别说!”
“不是的。”负责人大汗淋漓,硬着头皮说,“我老婆发现,闻先生好像留了一封信给臣少!”
张乐天和阿曼达的耳中又轰了一声。
第二枚炸弹落下了。
裴将臣却十分镇定,问:“什么信?”
负责人的太太立刻捧上来了一个纸盒,盒子上还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阿臣亲启”四个字,闻书玉的笔迹。
不论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都会对裴将臣造成巨大的冲击。
阿曼达当机立断,采取了发现危险爆炸物时的正确处理方式:将所有无关人员疏散撤离到安全距离之外,自己和张乐天留守现场。
大堤将溃,旁人可以走,他们这些亲信必须奋斗在抗洪第一线。
但裴将臣的注意力只在眼前这两样东西上。
信的内容也是闻书玉手写的,行文简洁利落,语气温和平静,将一件残忍的事描写得风轻云淡。
“阿臣,我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离去。”
“不是赌气或者吃醋。我早就决定将我们的故事结束在这个时候。我担心你不能很好地接受,才选择悄悄离去。”
“相信你也很清楚,我们俩的人生发展方向大相径庭。能和你拥有这么一段美好的回忆,是过去的我从未想过的事。我也很感激你给予我的一切。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会是我回忆中闪耀的宝石。”
“但所有的假期都有结束的一天。我们俩最终还是要回到各自的世界里,继续原本的生活。”
“如果你很难接受,那就不要把这当成一次离别。不妨将它视作为重逢做准备吧。”
“我们将会在各自的人生里努力奋斗,实现梦想。并且期待如果有幸重逢,我们都成长为了更好的人,并且也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阿臣,不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祝福你。我希望你今后一切顺遂如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也请相信,你曾得到过闻书玉这个人的真心。”
“另外,盒子里的是我向令堂讨要了配方后做的核桃酥。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她经常做给你吃,你非常怀念。希望我做的这个你能喜欢。”
末尾没有署名。
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在苏曼这样的气候里,手工制作又没有真空包装的核桃酥已很不新鲜。
很显然,闻书玉以为这盒点心会很快被送到裴将臣手中,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在短短一个小时后就命丧炮火之中。
阿曼达很怕裴将臣把那长着绿毛的饼干往嘴里塞。到时候她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恶心。
但出现的是更令人心惊的一幕。
颤抖从裴将臣握着信的手开始,迅速扩散到了全身。
就像对着胸口开了一枪,子弹洞穿胸膛,带着大片血肉从后心飞出。剧痛让裴将臣身体蜷缩,面孔扭曲,喉中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嘶喘气声。
书玉本是要走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来了。但是他本来是要走的。
轰隆巨响中,堰塞湖终于溃堤,海啸般的巨浪迎面打来。裴将臣除了在这摧枯拉朽的冲击下瑟瑟发抖,什么都不能做。
书玉本来是要离开自己,远远地走掉的。
裴将臣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如果书玉真的走掉了,没有回来找自己,那他现在会不会还活着?
不论他会在哪里,还会不会原谅自己,至少他会还活着!
如果自己没有答应联姻,不去追随那些权力和地位,就守着书玉一个人,也许现在他们俩就正在这个农场里过着快乐的生活。
而他把这一切搞砸了!
爷爷说的对,做人要有取舍,不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太过贪心,你就会遭到上天残酷的惩罚。
可惩罚为什么是夺走书玉的生命,而不是夺走我的?
死了许久的身躯在剧痛中复活,停止流动的血液重新涌向四肢百骸,全身泛起强烈的刺麻。
耳中的嗡嗡声终于减退。人们焦急的询问声,窗外的鸡鸣鸟叫,全部重新清晰了起来。
可书玉已经不在了。
他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最后对自己说的话是哪一句?好像是问自己会不会去和他汇合?
他们终将在世界的另一端重逢,但他要怎么度过这漫长的,没有书玉在身边的岁月?
上天赐予了他一个珍贵的金苹果,他却眼睁睁看它在炮火中化为灰烬。
裴将臣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将信纸死死摁在胸口,泪水汹涌落下。
被封印许久的强烈的情绪如火山喷发,却又堵在了喉头,最后只化做呜咽声流泻出来。
这个男人哭得就像一只正在被虐待的狗。
-
这日从农场回来后,裴将臣大病了一场。
他先是高烧不退,扁桃体严重化脓,几乎连流食都没办法吃。然后他又出现了急性心衰,最严重的时候,心电图差一点就拉了直线。
“心碎综合征,又称应激性心肌病。”权威医生这么解释,“裴先生的这个情况,应该是由心理应激所导致的。一般来说,情绪平复后一段时间会不药而愈。我们会给他使用一些药物,但我个人建议辅以心理治疗,效果会更好。”
裴将臣却认为这是他辜负了书玉后得到的惩罚,老天爷要让他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度过余生。
裴将臣的小团队陷入浓浓的愁云之中。张乐天和阿曼达更是为此焦头烂额。
担心老板的命还是其次,他们更担心自己的命。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裴将臣一旦倒下,他的地位会很快被另外一个裴家子弟取代。作为头号亲信的郭张两人,前途会一片渺茫。
裴老将军已对孙子如此为情所困表示了隐隐的不满。裴将臣的竞争者们也借此机会上蹿下跳,散布各种谣言,争权夺利。
好几个本该由裴将臣去执行的涉外公务,因他身体不适,被交到了其他裴家子弟手中。
“哈哈,心脏病?他居然真的有心?”梁禹昌拉满了讥讽值,对妹妹说,“他死了正好。你反正还年轻,作为他未婚妻给他守个几年,也还来得及再找个人。名声,实惠,都赚到了。”
梁幼芳揉鼻根:“死未婚夫能是什么好名声?”
世人怎么看自己,裴将臣并不在乎。
闻书玉去世后,裴将臣突然发现,这世上没有谁能让他真正地推心置腹。他是如此地孤独寂寞。
神曾给他点亮了一盏灯,又当着他的面把灯砸碎了。
寂静的夜晚,医疗仪器运作的嗡嗡声和窗外的虫鸣传入耳中,唯独少了一道枕边的呼吸声。
裴将臣望着天窗,在回忆中思考着未来,思考着该如何在这个没有闻书玉的世界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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