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了蜷身子,手指仍虚虚地护在腹前,像是护着最后一点未熄灭的火苗。然后,在黑暗与寂静的包裹中,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裴寂青是被饿醒的。
胃里空荡荡的灼烧感将他从混沌的梦境里拽出来,他很难描述他的梦,是梦见了一个缩小版的沈晖星,盯着他说你怎么把我生得这么笨,舌尖抵着上颚,尝到一丝苦涩的余味。
他慢吞吞地起身,洗漱时盯着镜子里略显苍白的脸,眼下一层淡淡的青影,像是昨夜未散的阴翳。
下楼去吃早饭,电梯门缓缓合上时,一对情侣的抱怨声挤了进来。
“……昨晚差点被Alpha信息素熏死,”女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恼意,“到底是哪个没公德的Alpha,随便乱放信息素?偏偏还是个很强的Alpha,害得我们……”
“酒店居然不管,”男友接话,语气里带着烦躁,“投诉了也没用。”
裴寂青站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听到“很强的Alpha”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该不会是沈晖星吧?
但很快,他又自己否定了。
沈晖星不是那种人。
他向来克制,连情绪都收敛得滴水不漏,更遑论放任信息素失控。
电梯继续下行,失重感轻微地拉扯着微弱的神经。裴寂青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已经决定不再想他,可听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还是会下意识地往他身上联想。
真是……没出息。
裴寂青对沈晖星信息素的反应,其实掺着几分刻意的表演。每次那红杉木的气息侵袭而来,他便会恰到好处地软了腰肢,眼尾洇开薄红,像一颗熟透的桃子,轻轻一掐就能溢出甜腻的汁水。
他需要这样的姿态——需要让自己看起来被Alpha的信息素浸透,需要让每一次触碰都显得天经地义。
可事实上,他的信息素等级本不该如此敏锐地感知S级Alpha的压迫,越是适配度高的Omega,越容易被Alpha的气息俘获,而他却像是硬生生将自己塞进这个设定里。
沈晖星这样的Alpha,体格强悍,精力旺盛,发//情期于他而言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生理反应,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可偏偏这人冷峻刻板,满身军功,在媒体的镜头前永远绷着下颌线,在军部的会议上连眼神都淬着冰,仿佛连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纪律与克制。
只有偶尔——在发情期的潮热里,沈晖星会卸下所有防备,沉沉地趴在裴寂青怀中睡去。黑硬的短发扎着他的下巴,肩颈与手臂的肌肉线条在放松时依旧凌厉,却透出一种精疲力竭后的温顺。那时的他像一头收拢爪牙的猛兽,将最脆弱的咽喉暴露在Omega的掌心。
裴寂青那时会轻轻抚摸他的发丝,指尖顺着他的脊背滑下,心里涌起一丝隐秘的情感,他觉得自己太厉害了,居然能够安抚住S级Alpha。
裴寂青曾经听说S级Alpha容易陷入狂乱是因为渴求太多。
可沈晖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那些写在生理教科书上的文字说,发情期的Alpha会像饥饿的犬,对契合的Omega露出最原始的渴望,乞怜珍惜安抚,盯着Omega时就像盯着肉骨头的野兽,连眼神都浸着贪婪的涎水。
可沈晖星不同。
他连易感期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眉眼依旧冷峻,即便情潮翻涌,他依然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仿佛连欲//望都要臣服于他的意志。裴寂青有时觉得,这人骨子里恐怕住着个性冷淡的魂灵,只是碍于有个S级Alpha的肉//欲身体。
从前裴寂青总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打包送上门,像献祭般主动成为Alpha的安抚剂。他从不舍得让沈晖星尝到半点饥渴的滋味,永远不会让他饿着。
他小心翼翼地揣着适配度的秘密像过独木桥一般担心受怕。
而现在,这个正在腹中孕育的小生命,却成了最危险的证据。
如果要留在沈晖星身边……
这个孩子就不能留。
裴寂青回到房间不久,敲门声便突兀地响起。
门开时,沈晖星看见一张倦怠的脸,Omega眼下浮着皮肤在晨光中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连唇色都淡了。一股无名的烦躁突然攥住沈晖星的心脏——原来这些日子,裴寂青也过得并不顺遂。
许泽说过,这一个月来他的Omega终日以泪洗面,为当初那些粗鲁无礼的行径悔恨不已。
沈晖星凝视着眼前人,想起这个Omega向来温顺,抱在怀里时总是很柔软。或许是因为生得过分漂亮,受了些厚待,养出些无伤大雅的虚荣与任性。每次犯错,那双含情的眼睛便会泛起水光,用撒娇来蒙混过关。
而这次,大约是意识到闯了大祸,竟换了种方式。
廊灯冷白的光线下,裴寂青垂着眼睫,浓密的阴影投在颧骨上,整个人透出一种萎靡的颓唐。
方才餐厅里,沈晖星看见他孤零零地坐在角落,明明食不知味,却还固执地将食物往嘴里送,单薄的肩线绷得笔直。
沈晖星忽然确信,他的Omega已经知错了。
昨夜他刻意释放的信息素,想必就让裴寂青辗转难眠,相信他一定过得很煎熬,渴求安抚,却又倔强地不肯开口。
在这之前许泽难得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泓静水:“长官,作为一家之主,理当包容家庭成员的些许任性与过错。”
沈晖星眉梢微动,倒是意外许泽能说出这样近乎温情的话。
可转念一想,他对裴寂青的纵容早已堆积成山,才让那个Omega越发肆无忌惮,甚至敢口不择言地挑衅他的底线。
比如他每次外出归来,总要洗澡,这个行为实在很诡异,沈晖星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被戳穿心事的人,要么恼羞成怒,要么欲盖弥彰。
他只是分不清,裴寂青属于哪一种。
但无论如何,以他们近乎完美的适配度,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得如何让裴寂青沉沦。
每一次缠绵,那具身体都在他掌下战栗得像风中落叶,眼角沁出的泪光比星子更亮。
沈晖星偶尔会想,其他Omega也会如此吗?还是唯独裴寂青,能为他绽放出这样濒死般的艳色?
严诊说过,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裴寂青爱他,也是相当自然的事。
沈晖星从未怀疑过。
沈晖星时常想,若是外面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存心要拆散他们,裴寂青或许真的会动摇。他的Omega向来喜欢那些亮晶晶的物事——珠宝在丝绒盒子里泛着冷艳的光,华服挂在衣架上流淌着绸缎的柔波,每一样都能轻易捕获那双总含着水雾的眼睛。
那些浮华的诱惑像裹着蜜糖的蛛网,而他的Omega偏偏生就一副容易被漂亮事物蛊惑的天真大脑。
这样的裴寂青,要如何抵挡外界精心编织的糖衣陷阱?
所以他更要把他看紧才行。
眼前的裴寂青神色倦怠,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那些曾经精心打理的碎发如今也乖顺地垂在额前,沈晖星看不懂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的用途,却清楚地记得从前的裴寂青抹上它们总是神采奕奕,连发梢都跳跃着张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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